何岁安的日记

4月17日 第n天 教室后窗的海棠花上还挂着雨珠

我的日记本大概是在跑操时掉的。午休时江知许把它拍在我桌上，蓝色封皮沾着半片泥渍，像谁不小心踩上去的脚印。她撑着头看我，眼尾挑着笑：“第三页夹着鸢尾花瓣，是想送给谁？”

我抢过本子时，塑料封皮发出脆响。其实第17页才是关键——那里贴着上周在美术教室捡到的蓝色画纸，边角用铅笔勾着江知许的侧脸：校服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银色钢笔在指缝间转得像陀螺，发尾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钴蓝色颜料。

她大概是在老仓库捡到的。昨天我蹲在地上补物理笔记，笔记本滑进积水坑，江知许递来纸巾时，指尖蹭到我画在页边的简笔画——穿帆布鞋的少女背着画夹跑过雨幕，裙摆扬起的弧度像道抛物线。那时她没说话，只是突然把自己的速写本塞给我，里面夹着片干花，和我日记本里那片海棠花很像

现在本子里还留着她翻开过的痕迹。第5页写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刻意把字迹写得潦草——

**“暴雨砸在图书馆玻璃上时，我正对着练习册上的抛物线发呆。校服外套拧出的水洼里，倒映着穿浅蓝色校服的身影。她把黑色长柄伞斜举在我头顶，发尾的钴蓝色颜料混着雨丝滴在伞骨上。江知许弯腰时，脖颈间的银链晃了晃，坠着枚花瓣形状的吊坠，在落地灯的光晕里亮得晃眼。

她的侧脸真好看。鼻梁是利落的直线，鼻尖却微微上翘，唇色像被雨水洗过的樱花，说话时梨涡浅浅陷进去。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天然上挑，笑起来时像盛着碎光的月牙，连睫毛上凝着的雨珠都跟着颤。浅蓝色校服袖口磨出毛边，却把调色盘洗得像撒了星星，青柠香混着雨水味从她发间飘过来，让我突然想起便利店冰柜里的薄荷糖。

‘要一起撑伞吗？’她把伞往我这边倾了倾，帆布包带蹭过我胳膊，‘我叫江知许，转来的高二生。’话音刚落，颗雨珠从她睫毛上掉下来，砸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我盯着她鞋尖用马克笔写的‘721’，突然发现她绑马尾的皮筋上，缠着和我竞赛奖牌同款的齿轮挂饰。”**

最下面还有行被墨水晕开的字：“她总说我的解题思路像画辅助线，可她不知道，每次她转钢笔的声音，都让抛物线公式变成了鸢尾花的脉络。”江知许大概看到了这里，因为今天数学课她递来的纸条上写着：“下次教你用颜料算导数，比钢笔好看。”

窗外的雨又大起来，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我摸着日记本封皮上的泥渍，突然想起今早跑操时，江知许故意放慢脚步跟在我身后，大概就是那时，我的本子从帆布包侧袋滑了出去。她捡起来时，会不会像我偷看她速写本那样，心跳快得像打鼓？

现在本子里多了张新的纸条，是江知许的字迹，压在我画的少女画像下面：“其实那天我在画你，蹲在看台上写物理题的样子，像株被雨水洗过的海棠。”旁边用蓝色铅笔补了朵完整的花，花瓣边缘勾着极细的辅助线，和我解立体几何时画的一模一样。

香樟树的影子在课桌上晃了晃，我看见江知许正对着窗外笑，指尖转着那支银色钢笔。日记本里的海棠花瓣突然掉下来，落在新写的句子上：“原来我们都在偷偷画着对方的雨季，把潮湿的日子，写成了带颜料香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