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长生者
【千年一梦】
我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醒来。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是坚硬的石板,带着千年不变的冰凉。然后是嗅觉,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火味,混合着某种电子设备散发的金属气息。最后是听觉,远处传来一种有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计时器,却又比沙漏精准得多。
睁开眼的瞬间,我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四壁刷着惨白的涂料,头顶悬着一盏会自发光的"琉璃灯",没有烛火却能亮如白昼。窗外传来奇怪的轰鸣声,像是千百只铁鸟同时振翅。
我撑起身子,龙鳞伞就放在手边,触到它的瞬间,一股浩瀚灵力如潮水般涌入体内。这力量比沉睡之前强大了数倍,却在经脉中流转时带着陌生的滞涩感——我沉睡了太久,身体需要时间适应。
环顾四周,这似乎是间客房。墙上挂着幅古怪的画,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却一动不动;角落里摆着个金属柜子,表面光滑如镜;最奇怪的是床头那个黑色方块,上面跳动着红色的数字:2023/08/15。
2023年?我竟已沉睡千年?
指尖轻抚颈间的两枚吊坠——龙鳞与灭魂灯都在,只是灯身多了几道裂纹。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南珏、玄鳞、青璃...最后的画面停留在灭魂灯吞噬南珏的那一刻,之后便是漫长的黑暗。
"吱呀——"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轻男子迈步进来。他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穿着剪裁古怪的黑色衣裤,短发利落,左手腕上戴着一块会发光的金属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面容——竟与玄鳞有七分相似!
男子看到我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嘴唇颤抖了几下,然后——
"砰!"
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指尖轻点他眉心,一丝灵力渡入。男子睫毛颤动几下,猛地睁开眼,在看到我的瞬间又差点背过气去。
"别晕。"我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男子喉结滚动,声音发颤:"你...你是人是鬼?怎么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装束——沉睡时的白衣广袖,与眼前男子的一身利落黑衣形成鲜明对比。看来千年过去,世人的衣着已大不相同。
"这是哪里?"我问。
"城、城隍庙客房啊!"男子挣扎着坐起来,后背紧贴墙壁,"今天奶奶寿辰,全家来上香,我分到这间房休息..."他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该不会是那些网红吧?穿汉服来拍短视频?不对啊,客房区明明封锁了..."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抓住了关键词:"城隍庙?"
"对啊!千年古刹!"男子似乎找回了点底气,"江家捐了五百万才争取到这次寿辰法会的机会,你擅自闯进来是违法的知道吗?"
江家?我心头微动。千年前似乎有个江姓世家,是玄鳞暗中扶持的势力。难道...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愣了一下:"江、江玄晏。"他警惕地看着我,"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没有回答,起身走向窗边。窗外景象让我呼吸一滞——高耸入云的楼宇,川流不息的铁车,天空中掠过的巨大飞鸟...这哪里还是我记忆中的红尘?
"现在是哪朝哪代?"我轻声问。
江玄晏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疯子:"什么哪朝哪代?中华人民共和国啊!2023年了姐姐!"
陌生的国号,陌生的年代。我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千年光阴,足够沧海桑田。
"你..."江玄晏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是哪个剧组的演员,入戏太深了吧?"
我转身看他:"带我去见城隍。"
"啊?"江玄晏一脸懵,"城隍老爷?那是塑像啊!"
塑像?我皱眉。千年前的城隍虽非正神,却也是得了香火的金身,怎会沦为塑像?看来这世间的灵气,比我预想的还要稀薄。
"带我去主殿。"我改了说法。
江玄晏犹豫了一下,突然掏出个黑色小方块对准我:"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不然我报警了。"
我瞥了眼那方块,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这竟是个简易法器?只是制作手法粗劣,连最基础的符咒都算不上。
"南简。"我报上姓名,伸手一招,那方块便飞入我手中。江玄晏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机"在我掌心化为齑粉。
"妖、妖怪啊!"他转身就要跑。
我身形一闪,挡在门前:"我说了,带我去主殿。"
江玄晏脸色煞白,双腿抖如筛糠。就在我以为他又要晕过去时,他突然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好...我带你去。但你要保证不伤害我和我的家人。"
我略感意外。这凡人倒有几分胆色。
"带路。"
【假庙真神】
走出客房,外面的景象更让我确认了时代的变迁。长廊上的电灯,角落里的监控设备,远处游客手中拿着的各式"法器"...这已不是我熟悉的人间。
江玄晏战战兢兢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偷瞄我一眼。穿过几重院落,香火气渐浓,前方就是主殿。
"到了。"江玄晏小声说,"那个...我能走了吗?"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大殿。殿前广场上人头攒动,游客如织。奇怪的是,明明晴空万里,这些人却都撑着一种透明伞,像是防备什么无形的污染。
殿内情形更让我皱眉。城隍神像前摆着个铁箱子,信众往里面投掷纸币后,拿着几根细棍状的香点燃,敷衍地拜几下就离开。没有虔诚,没有敬畏,仿佛这只是个打卡景点。
最让我心惊的是神像本身——泥塑木雕,毫无灵性。千年前的城隍虽是小神,却也受一方香火,有求必应。如今竟沦落至此?
"这庙是假的。"我轻声道。
江玄晏闻言,立刻反驳:"你胡说什么呢!这可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始建于北宋,有上千年历史了!"
我冷冷扫他一眼:"千年庙宇,无神镇守,不是假庙是什么?"
江玄晏被我眼神吓得后退两步,却还嘴硬:"你、你懂什么!现在都21世纪了,谁还信这些封建迷信!"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狂风大作,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游客们惊呼着四散奔逃,转眼间大殿前就只剩下我和江玄晏两人。
"封建迷信?"我冷笑一声,抬手一招,龙鳞伞从袖中飞出,在空中化作一条黑龙虚影盘旋。江玄晏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看清楚了,凡人。"我轻抚龙鳞,"这才是真东西。"
黑龙长吟一声,声震四野。更惊人的是,随着龙吟响起,城隍神像表面竟开始龟裂,一块块泥皮剥落,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真身!
"这...这不可能..."江玄晏喃喃道,"去年才做过X光检测,说里面就是普通木胎..."
神像完全蜕变的瞬间,一道金光从它眉心射出,直入我额间。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千年前那场大战后,天门彻底关闭,人间灵气日渐稀薄。诸神相继沉睡,最后只剩下城隍这样的小神还在苦苦支撑。直到百年前一场浩劫,连城隍也不得不自我封印,只留下一缕神识等待契机。
而那个契机,就是我。
"南简大人..."神像开口,声音苍老疲惫,"老朽等了您千年啊..."
我微微颔首:"长话短说,发生了什么?"
"大劫将至。"城隍的声音带着恐惧,"天门另一侧的'东西'正在渗透。三日前,老朽感应到灭魂灯的封印松动了..."
我心头一震:"南珏?"
"不止是他。"城隍艰难地说,"还有更可怕的存在。它们借南珏为媒介,正在侵蚀两个世界的屏障。"
我下意识摸向颈间的灭魂灯吊坠,发现裂纹又多了几道。灯身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城隍的话。
"可有线索?"
城隍的神像开始崩解,金光一点点消散:"江家...血脉特殊...可助您..."话音未落,神像彻底坍塌,又变回了那尊泥塑木雕。
我沉默片刻,转身看向仍坐在地上的江玄晏。他脸色惨白,显然刚才的对话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你...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天门?什么灭魂灯?"他声音发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伸手按在他眉心。一丝灵力探入,果然在他血脉深处发现了熟悉的印记——这是玄鳞留下的守护咒,只有他的血脉后裔才会拥有。
"你祖上可有人叫江临?"我问。
江玄晏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高祖的名字?家族谱上记载,他是北宋时期的将军..."
果然。江临是玄鳞当年收的记名弟子,也是他留在人间的后手之一。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苏醒后遇到的第一个活人,就是玄鳞的血脉。
"起来。"我收回手,"从现在起,你跟着我。"
江玄晏一脸茫然:"凭什么?"
我指了指天空。不知何时,乌云中开始飘落雨滴。奇怪的是,这雨水竟是淡红色的,落在皮肤上有轻微的灼烧感。
"血雨现,大劫至。"我撑起龙鳞伞,将他也罩在伞下,"不想死就别乱跑。"
江玄晏看着伞外诡异的红雨,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那...那我们现在去哪?"
我望向远处乌云最浓密的方向,那里隐约有座高塔耸立:"先去会会老朋友。"
颈间的灭魂灯突然剧烈发烫,像是在预警,又像是在兴奋。千年过去,这场宿命的对决,终究还是无法避免。
【现代奇缘】
走出城隍庙时,江玄晏坚持要开他的"车"送我去目的地。我本可以御风而行,但考虑到会吓死这个凡人,还是勉强同意了。
他的"车"是辆黑色铁盒子,内部装饰豪华,能自行移动且速度不慢。江玄晏说这叫"奔驰S600",价值不菲。我只觉得这铁疙瘩还不如御剑来得方便。
"你...您到底是什么人?"行驶途中,江玄晏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能...那样?"他做了个手势,大概是指我让神像显灵的事。
"长生者。"我简短回答。
"长生?"江玄晏差点把车开上人行道,"像彭祖那种?活八百岁?"
"一千八。"我纠正他,"而且还会继续活下去。"
江玄晏握着方向盘的手直发抖:"所以您真的是从古代活到现在的...神仙?"
"不是神仙。"我看向窗外飞逝的现代街景,"只是个无法死亡的可怜人罢了。"
车内陷入沉默。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刮去挡风玻璃上的血雨。江玄晏时不时偷瞄我一眼,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
他吞吞吐吐:"那个...您认识我祖先?"
"江临是条好汉。"我回忆道,"玄鳞——就是你祖师的师尊,很看重他。"
"玄鳞..."江玄晏皱眉,"家族古籍里好像提过这个名字,说是守护神之类的..."
我心头微痛,没有接话。龙鳞伞在手中微微震动,像是在安慰我。
车子驶入一条隧道,灯光忽明忽暗。就在这时,灭魂灯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我猛地坐直身体,感应到一股熟悉的寒气正在逼近——
"小心!"
隧道尽头,一个白衣身影撑伞而立。白伞旋转,无数冰锥向我们射来!
我一把抓住江玄晏的肩膀,龙鳞伞瞬间展开。冰锥撞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脆响,车子失控打滑,狠狠撞在隧道墙壁上。
安全气囊弹出前,我已带着江玄晏瞬移到车外。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撞毁的爱车,又看向隧道尽头那个身影,声音都变了调:
"那、那又是谁啊?!"
白伞之下,南珏对我露出熟悉的微笑:
"好久不见,妹妹。看来这一觉,你睡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