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石板路上还凝着夜露。老教堂的铜钟刚敲过第七声,镇口的薰衣草田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
正在挤羊奶的玛莎大婶抬头时,瞥见铁灰色的潮水正漫过青石板拱桥——那是数柄出鞘的长剑在晨光中粼粼闪光。
在第一匹战马的蹄铁踏碎镇标基石时,铁匠铺的风箱突然发出濒死的哀鸣。
黑甲骑士们的猩红披风掠过面包房橱窗,拿着新鲜出炉的法棍的老板被军队吓到,刚出炉的法棍滚落在地,被马蹄碾成带着焦香的齑粉。
染坊老板娘颤抖的手松开晾衣绳,靛蓝色布匹如天幕坠落。
钟楼传来惊慌的钟声,惊起群鸽掠过象征着 暴君政权的军旗。
穿蓝围裙的邮差被惊吓摔倒在喷泉池里,怀里的信件如惊飞的天鹅。
暴君莱奥尼德摘下沾着露水的鸢尾花,花瓣在他戴着手套的指间碎成紫色的雪。
他的坐骑喷着白沫踏过镇公所台阶,马蹄铁在大理石地面划出五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像极了被撕开的五线谱。
听着军队的动静逐渐变小,被惊吓到的人才小心翼翼的从房子里探出头来。
“真是太可怕了,那暴君怎么会到我们这偏僻的小地方。 ”
“那个方向…不是小艾瑟尔住的地方吗?”玛莎大婶担心的说道。
“…也许只是路过,再说了艾瑟尔那孩子很聪明的,能够保护好她自己和家人的。”
“…是啊……”
尽管他们很担心,但是他们没有办法阻止暴君的行动。
今天是莱奥尼德来将少女接去首都的日子,近半数的精锐部队,其中不乏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骑兵,肆虐着骇人的杀气,带着一箱箱令人瞠目结舌的金银财宝,浩浩荡荡闯入这不知名的小镇。
“……这是聘礼。”
莱奥尼德居高临下坐在简陋的木椅上,对少女的父母说道。当然,如果场面不是二人被国王陛下的铁骑强硬地按在椅子上接受这些聘礼的话,这实在看起来是一桩太过于梦幻的婚事,值得被整个大陆津津乐道上好几百年。
暴君是什么作风,大陆上的生灵早已领教。少女的父母自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哪怕他们根本不想让自己年仅16岁的女儿,去做比自己年纪大太多的暴君的妻子。
艾瑟尔缩在房屋的支柱后,惶恐看着对她微笑的莱奥尼德,她不明白,被整片大陆冠以暴君的称呼,一手缔造了如今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帝国的男人,为何会看上她这朴素的农家女,直到少女脸颊被捧起,看到那宛如野兽般漆黑的死瞳,那一瞬,她明白了,明白暴君为何会看上自己。
少女清楚地记得,几个月前的春日,她和宠物小狗呦呦高兴地在山间树林里采摘野果、蘑菇,准备为接下来的晚餐添加几道小菜,无意偶遇重伤的男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男人倒在血泊里,黑色的长发乱糟糟披散在身后,间隙掺杂着块状的血迹。察觉到自己的靠近,那双如同猛兽一般的双瞳凶狠地盯着自己。
艾瑟尔想将他带回家治疗,但男人强硬地拒绝,无奈之下,艾瑟尔只能偷偷带着医药和食物来为男人疗伤,可不想几天后艾瑟尔在前往时,男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至此,艾瑟尔并未将那个受伤的男人放在心上,就当是自己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善事,依旧在小镇上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但这个男人却在几个月后带着散发着骇人杀气的军队闯入这小镇,还强迫她的父母将自己交给他。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站在自己身前,没有任何杀气,甚至是温柔。那双泥潭的漆黑里,终于有了一丝丝的亮光。
可艾瑟尔别无选择,只好同意。她不敢肯定,如果她不答应,男人会不会将她的父母还有村子里的人杀光,就如同他一直以来所做的暴行。
“走吧,我的小妻子。”
莱奥尼德的声音低沉,犹如枷锁般将艾瑟尔牢牢锁住,拉入了那量身定做的华丽牢笼之中。
男人牵着少女细软的手,与她一同走向门外。门外是庞大整齐的军队,骑士们银灰色战甲在阳光下闪着尖锐的光,战矛和重剑似乎还残留鲜血的甜,冲天的肃杀之气让空气仿佛都冻结了,少女还是第一次见到军队,浓重的杀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就躲在了男人身后。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麾下的龙骑士,也是最得我信任的人,艾德里安,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他。”
英俊的骑士走了出来,他的身后是一头黑色的巨龙。看似青涩的年纪,却已是名震天下的龙骑士了,他跟随国王征服了这片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他唾弃一切弱小,他只渴望强大。
可当他第一次见到少女,他过去所信奉的一切理念,都轰然破碎。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相遇呢。
黑短发的少女柔弱娇小,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躲在他侍奉的君主的身后,穿着白色的碎花长裙,怯生生的,那样干净,那样无害,甚至精致到脆弱。
"你,你好……我是艾瑟尔。"声音细软,甜得能掐出水来。
"……艾德里安"黑发龙骑士嗓音沙哑低沉,视线与少女交汇,从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如此的清晰,眉宇间的淡漠,还有那道因战斗留下的巨大伤疤。
不知怎的,从铁甲胸部,艾德里安感受到心脏不受控制跳动,很不巧的是,他也从那双镜面般的双眸中,看到耳尖弥漫开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