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莱奥尼德为他的小妻子建造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奢华的宫殿，但是身为大陆上最为庞大帝国的君主，虽然很想一直和自己可爱的妻子待在一起，但着实是没有太多时间陪着艾瑟尔。

为了不让艾瑟尔感到无聊烦闷，特地命人收集新奇有趣的物件，给自己的妻子把玩。

艾瑟尔指尖轻触冰凉的大理石柱，仰头望向穹顶当绣着金线的天鹅绒窗帘被晨光掀开时，她总以为自己跌进了琥珀色的蜂蜜罐。

鎏金烛台映着彩绘玻璃，那些圣徒的衣褶在光斑里游移，像被揉碎的鸢尾花瓣。

这一切是如此的美，美的让艾瑟尔都快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用鎏金堆积起的华美盛景，就如人人口中传述的仙境般，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引人流连。

可就算是再美的景色，也总有看腻的一天。

艾瑟尔看着这些华丽的装饰，精美的画作却感受不到其中所蕴含的情感。一切都显得如此空洞无力。

在三个月后的黄昏，艾瑟尔忽然攥紧手帕，她发现水晶吊灯的棱镜总在东墙投出同样形状的彩虹。

装潢华丽的卧房内，木制带有精美雕花的桌面上摆满了莱奥尼德命人从各地收集的新奇物件。

一开始是很新奇，但过了那阵劲头后，就很难再提起兴趣。

即使是多么精贵的物件，它就算是再华丽、再精巧、再难得，在不喜欢它的人面前也不会有半分价值。

艾瑟尔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棂上，安静地坐着，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趣烦闷。

现在连玫瑰园飘来的香气都变得粘稠，那些珐琅彩瓷盘盛着的精致小点心，每一口都甜得让人发慌。

银质烛台上的浮雕人物还在永恒地舞蹈，可艾瑟尔数得出他们脚踝转动的角度，就像数得出自己心跳的次数。

艾瑟尔想要从这美丽的牢笼中逃离，忽的起身朝着房门走去。

指尖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反复摩挲，鎏金花纹刺痛掌心。却始终没有扭动，此刻艾瑟尔清晰的意识到她永远都无法踏出这座牢笼。

怀表齿轮在裙撑下缓慢转动，每一声滴答都震得锁骨发疼。她数着地砖缝隙里的玫瑰纹路，直到第两千三百道金线在暮色中模糊成眼泪的形状。

艾瑟尔被要求只能待在宫殿里，不会多说一句话的佣人，独自一人的餐桌，空荡荡的走廊。

奢华又美轮美奂的建筑也不过是鸟笼罢了，关着美丽的金丝雀。

于是，宫殿中最高的建筑物——钟塔，成了艾瑟尔最喜欢去的地方。

那里足够辽阔，可以瞭望整个宫殿和远方的平原，给了艾瑟尔还能触摸到自由的错觉。

用过晚餐后，艾瑟尔会去到钟塔上，瞭望着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景物。

就如同自己去亲手触摸、体会。

青铜雕花栏杆在掌心烙下冷硬纹路，云层如锁链缠绕天际。

艾瑟尔指尖紧扣雕花铁栏，锈迹在掌心留下暗红印记。

这座哥特式钟塔的第七层露台，每一块青石板都刻着十字军东征的浮雕。

远处的麦田正在焚烧秸秆，烟柱扭曲着升入铅灰色的云。

青铜望远镜的目镜结着哈气凝成的雾，艾瑟尔能看清二十里外修道院尖顶的风向标，却永远数不清地平线那端驶过的商船桅杆。

栏杆上的蔷薇藤蔓在月光下舒展卷须，它们攀援的姿态比我更接近自由。

忽然有萤火虫从云海坠落，在铸铁花饰间忽明忽暗。

铁栏的雕花原是葡萄藤缠绕的竖琴，此刻琴弦般的铁条正硌着艾瑟尔的额头，仿佛下一秒就如同锋利的宝剑刺穿她。

当守塔人提着风灯转过回廊，我的倒影在彩色玻璃上碎成十二块，每一块都映着同样苍白的脸。

转身时绣鞋碾碎了砖缝里的蒲公英。

木门的铁锁发出潮湿的叹息，门轴上的玫瑰刺勾住了艾瑟尔的袖口。

塔楼内壁渗出的水珠顺着壁画上的飞马的翅膀滑落，那些被囚禁在琥珀里的昆虫，翅膀永远保持着振翅的姿态。

当然，还有一个秘密。

就是她站在最高点，可以看到那位龙骑士巡逻的身影。

目光悄然探去，仿若轻盈的蝶翼不经意间落在那人身上，且那探寻毫无遮掩，透着一种别样的率性。

指尖紧扣锈迹斑斑的铁栏，螺旋楼梯传来守塔人拖沓的脚步。

当第七次晨钟撞碎薄雾时，艾瑟尔终于看清了那抹掠过玫瑰窗的银鳞。龙骑士的披风在气流中舒展如鸢尾花瓣，他腰间的银号角反射着晨光，在钟楼穹顶投下晃动的光斑。

躲进哥特式尖拱阴影里，绣着雏菊的裙摆扫过积灰的台阶。

第一次与艾德里安相遇是在春分那日，她被军队血腥的肃杀之气所震慑，害怕的躲到莱奥尼德身后。

尽管艾瑟尔也有怕他，但比起其他陌生的人，熟悉的人就只有他。

不，应该不算是熟悉。

大概只能算是认识。

在艾瑟尔还在想算不算是熟悉的时候，莱奥尼德并不知道艾瑟尔在想些什么，他出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介绍道：

“这是我麾下的龙骑士，也是最得我信任的人，艾德里安。”

艾瑟尔不会忘记，艾德里安在看似青涩的年纪，却早已是威名远扬的龙骑士。

艾德里安，拥有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眉宇间的淡漠，脸上还有着道因战斗留下的巨大伤疤。浓密的黑色长发被丝带简单的束缚着。

他们就只是简单的互通姓名，并没有过多的问候。

在旁人看来，那只是一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见面，却足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微风拂过面颊，使艾瑟尔从回忆中醒来。

被风吹动的发丝就如不停转动的命运齿轮，一步步的引导着他们。

艾瑟尔看着艾德里安巡逻时的认真模样，不禁轻笑：“真是一位负责任的好骑士。”

可少女不知道的是，在骑士忙碌的一天中，他会偷偷地去注视在钟塔上的少女，看风吹起少女日渐增长的长发，想象阳光落在少女的眼睛里，究竟有多好看。

这段时间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能陪伴在艾瑟尔身侧，默默的守护着她，艾德里安感到很高兴。

他不敢奢求太多，害怕这仅有的幸福会消失在眼前。

艾德里安不敢赌，也没有资格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