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噬骨

朱砂梅在琉璃灯下开得正艳，血色花瓣落在展昭肩头，被他用蟹刀鞘轻轻拂去。白府的赏梅宴已至酣处，觥筹交错间，他第三次"不慎"碰倒了鎏金烛台。

"展兄当心！"邻座侠客惊呼着去扶倾倒的烛台。

展昭踉跄后退半步，酒壶脱手飞出，琥珀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他指尖不着痕迹地一弹，几点火星从烛芯跃出，精准地落在垂落的锦缎幕帘上。火苗"嗤"地窜起时，他正巧被假山石绊倒，整个人扑向白玉堂所在的主桌方向。

"保护少主！"十二名暗卫同时按上刀柄。

白玉堂端坐未动。一片梅瓣落在他面前的酒杯里，他垂眸看着那点殷红在酒液中沉浮，袖中三枚冰针已滑入指缝。西北角的铜铃忽然无风自动——有人触动了第三重机关的枢纽。

展昭在即将撞翻主桌的刹那旋身，蟹刀鞘点地借力，整个人鹞子翻身落在梁上。他脸颊泛着恰到好处的酡红，束发的缎带不知何时松开了，青丝扫过身后三支淬毒的弩箭。"白、白兄见谅..."他打着酒嗝，手指却稳稳扣住梁木阴刻的莲花纹——那是避开檐下所有响铃的唯一支点。

白玉堂终于抬眼。玄冰般的内力让周围温度骤降，正在蔓延的火势突然凝滞。他看见展昭束腰的绛红衣带松了一截，南疆火浣布的材质在冰针寒气中泛起细小的金芒。

"无妨。"白玉堂起身时，冰针悄无声息地没入地砖。他雪白的衣摆扫过正在结霜的火焰，那些冰晶突然炸裂成细碎的星光。"诸位尽兴，容某暂退。"

暗卫首领白十九盯着梁上晃荡的衣带穗子。展昭方才避开弩箭的身法，与二十年前叛逃的影卫如出一辙。他打了个手势，七名暗卫立即封住所有出口，余下五人跟着白玉堂隐入回廊深处的黑暗。

梅香混着焦糊味萦绕在展昭鼻尖。他佯装醉倒挂在梁上，实则将白十九的调派看得分明。当最后一名暗卫的影子消失在东南角月洞门，他像片落叶般飘下来，足尖点过十二处铺地金砖的接缝——每处都是机关的死角。

回廊尽头的玄冰室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展昭贴上门缝时，恰看见白玉堂跪倒在寒玉床上。那柄名震江湖的云中刀掉在地上，刀鞘与地面相击的脆响里混着压抑的喘息。平日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碎裂，鸦羽般的长发散开，有几缕被冷汗黏在颈侧，随着剧烈的颤抖起伏。

"朔月..."展昭瞳孔微缩。传闻白家秘传的寒玉诀每逢朔月必遭反噬，没想到连"云中阎罗"也逃不过这宿命。他正要推门，后颈突然袭来刺骨寒意。

白十九的弯刀离他命门只剩半寸："擅闯禁地者..."

刀光未落，展昭的蟹刀已出鞘三分。赤红的刀背映出七名暗卫包抄而来的身影，他忽然轻笑："十九兄的刀，比上个月慢了两息。"

弯刀骤然转向，却劈了个空。展昭鬼魅般穿过包围圈，火浣布衣带扫过最近两名暗卫的咽喉，那两人立刻僵直倒地——衣带上淬了南海蝴蝶鳞粉调的麻药。剩下五人变阵时，他已闪入玄冰室反手甩上门闩。

白玉堂伏在冰床上，白衣被汗水浸透，勾勒出嶙峋的肩胛轮廓。听见破门声，他猛地抬头，苍白的唇上咬出血痕："滚出去！"

三枚透骨钉擦着展昭耳际钉入门板。他侧身避开的同时，发现白玉堂右手正死死抵着心口——那是寒玉诀内力逆行的征兆。冰床上新添的五道抓痕里凝着血珠，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

"白兄这待客之道..."展昭旋身躲过又一轮暗器，蟹刀鞘精准击中扑来的暗卫喉结。余光瞥见白玉堂试图去够云中刀，他抢先一步踢开那柄凶器，却在对方踉跄跌倒时下意识伸手揽住。

炽阳功的内力透过相触的衣料传来，玄冰床突然"滋"地腾起白雾。白玉堂闷哼一声，经脉中乱窜的寒气被这缕至阳内力激得愈发狂暴。展昭立刻撤功，却没收回扶在他腰侧的手："别动。"

白玉堂的衣襟完全散开，露出心口处诡异的霜花纹路。展昭扯断自己半截衣带，穿过他腰侧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脊梁骨。火浣布缠上素白锦缎的刹那，冰床上的白雾突然扭曲成古老符咒的形状。

"白兄这般模样..."展昭系紧衣结，指背蹭过他冰凉的唇瓣，"还是只让我看见的好。"

云中刀毫无预兆地抵住展昭心口。白玉堂眼底的痛楚已褪去大半，刀鞘上浮现的霜花正沿着展昭的衣料蔓延："展兄方才避开西南角檐铃的身法，像极了二十年前叛逃的影卫统领。"

蟹刀横挡在两人之间，刀鞘相撞震落梁上积尘。簌簌落灰中，露出个被刻意掩盖的白家暗记——展字少了个"尸"头的变体写法。远处突然传来宾客的惊呼，透过冰室小窗，可见宴席处燃烧的幕帘竟拼成了"玉不琢"四个古篆。

白玉堂的刀鞘微微一滞。这是白家祖训的首句，完整内容只有嫡系知晓。展昭趁机贴近他耳畔："令尊没告诉你？当年那批影卫叛逃时..."

白十九破窗而入的声音打断低语。展昭大笑后退，蟹刀在掌心转出炫目的红光。他撞开暗卫跃上房梁，最后瞥见白玉堂正摩挲着火浣布衣带上的纹路——那里用暗线绣着半阙《破阵子》，墨迹已旧得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