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倦日情空涌,恰如昨日玉箫笛。”
……
楚昭随着丁一的指引,步至禾如非身前,只见丁一利落地退至禾如非身后侍立。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丁一,旋即笑容和煦,朝着榻上之人拱手……
楚昭飞鸿将军,此番求见,当真费尽周折。
禾如非倨傲地倚着软垫,居高临下地打量楚昭……
禾如非军中千头万绪,不比楚大人清闲自在。
禾如非请坐吧。
楚昭依旧笑意温和,在对面落座后开口……
楚昭将军可还在为那日在恩师府上传话之事介怀?
禾如非扯动嘴角,皮笑肉不笑……
禾如非本将军岂会为这点小事挂怀?
楚昭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楚昭话音一顿,正色道……
楚昭今日特来向将军解释当日缘由。
禾如非眯起眼,目光警惕……
禾如非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昭神色诚恳……
楚昭将军掌兵,我主文事,本无冲突。
楚昭若能同心为恩师效力,岂不是美事?
楚昭当日恩师并非故意避而不见,实是近日烦忧缠身、心绪不佳,唯恐言语有失,怠慢了将军。
禾如非哦?
禾如非不知相爷为何事烦忧?
楚昭还不是肖珏,到了凉州也不安分。
楚昭把凉州卫操练得风生水起不说,又张口索要大量军粮军费。
楚昭孙祥福孙县令一时筹措不出,两边就这么僵持住了。
禾如非眸光微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盏边缘,似笑非笑开口……
禾如非楚大人状元出身,想必早已为相爷想好对策?
楚昭垂眸谦逊一笑……
楚昭师门之事岂敢推辞?
楚昭只是凉州路途遥远,在下一介文弱书生,从未踏足那方水土。
楚昭身边唯有一名侍女相伴,不比将军帐下能人辈出……
话音未落,他抬眼望向对方,眸中隐有试探。
禾如非凝视着他,沉默良久后忽而放声大笑……
禾如非说来也巧,孙祥福前些日子托我代购京城的安林茶。
他侧身指了指身后的丁一……
禾如非正打算派他送去。
禾如非这小子有些拳脚功夫,到了凉州,楚大人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楚昭立刻露出惊喜之色,拱手作谢……
楚昭如此甚好!
楚昭只是我这赶路拖沓,恐误了孙县令的茶期。
楚昭不如让丁侍卫先行一步,我们在凉州城会合?
禾如非正合我意。
禾如非端起茶盏轻抿,茶汤泛起的涟漪映着他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三声急促的叩门声骤然响起,不等禾如非应答,雕花木门已被推开。
楚昭眉头轻蹙,心中暗自思忖:这飞鸿将军府的下人怎地如此失了礼数?
正欲抬眼再看,却见一抹月白衣影翩然而入……
竟是身怀七月身孕的玉箫。
她腕间的金镯随着步伐轻轻作响,清脆之声如檐角风铃,细腻而悠远。
托盘描金绘彩,在光影下泛着温润的华光,映衬得她笑意浅浅,如春日微风拂过湖面,柔美而不失分寸。
那一抹笑,似是不经意间流露的从容,又带着几分藏不住的灵秀,仿佛连时光也为之停驻……
玉箫楚大人。
楚昭慌忙起身,执礼甚恭……
楚昭渤海郡主。
玉箫微微颔首示意,旋即迈步至禾如非身侧,动作沉稳而轻巧,将茶盏稳稳置于案上。
茶香氤氲,袅袅升腾,在二人之间织起一层淡淡的雾纱,仿佛连空气都随之静谧了几分。
青瓷与檀木相触的轻响里,楚昭敏锐捕捉到两人间流转的暗涌。
聪慧如他,当即明白这是郡主有事相商,今日的谈话怕是到此为止了。
楚昭今日得将军指点,受益匪浅。
他笑意温润,向二人躬身行礼……
楚昭楚某先行告退。
玉箫楚大人慢走。
玉箫的话音刚落,脸上的笑意便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一抹凝重。
她转头看向候在门边的侍女……
玉箫寒露,替我送送楚大人。
寒露是。
寒露福了福身,领着楚昭步出房门。
雕花木门重新合拢的刹那,室内陷入一片静默,唯有烛火在玉箫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禾如非快步上前,稳稳地扶住玉箫,手掌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力量,却在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放轻了力道。
他小心翼翼地搀着她,仿佛手中是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直到将她安然落座,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禾如非身子都这样了,何必亲自来?
禾如非这些琐事吩咐下人便好。
玉箫轻轻倚在软垫上,苍白的脸颊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唇角扬起的弧度宛如春日微风拂过湖面,漾开了几分温柔与静谧。
那笑意虽浅,却仿佛能穿透人心,将所有的疲倦与阴霾一并驱散,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玉箫旁人哪有我上心?
玉箫你的事,我如何放心假手他人?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她忽然敛了笑意,压低声音……
玉箫方才那楚昭,你可知他是石晋伯的私生子?
玉箫若非攀上徐敬甫这棵大树,早被主母除了。
禾如非出身低微又如何?
禾如非眉头微皱……
禾如非在我看来……
玉箫可他与徐敬甫的关系不简单!
玉箫攥住他的衣袖,目光灼灼……
玉箫不光成了徐府的门生,还与徐娉婷自小青梅竹马。
玉箫如非,徐敬甫此人野心勃勃,绝非良善之辈……
禾如非沉默良久,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禾如非我明白你的担忧。
禾如非但如今朝堂波谲云诡,禾家想要在这乱世站稳脚跟,又哪有那么多选择?
烛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映得神情愈发凝重。
清澜宫的纱幔被晚风掀起一角,月光斜斜洒在青砖地上,将奚霁雪的影子拉得很长。
奚贤妃静坐在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那化不开的眉间愁绪。
她望着跪在地毯上的侄女,眸光微动,终是轻启朱唇,将心底压抑许久的话缓缓道出……
奚贤妃要你远嫁扬州商户,你恨姑母吗?
奚霁雪抬起头,烛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
她的裙摆沾着廊下的露水,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我……
奚霁雪姑母,如果真不愿,两个月前我就不会应下这门亲事了。
奚贤妃眼眶微热,朝她伸出手。
等侄女在身边坐下,她伸手将那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触到少女冰凉的耳垂,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替襁褓中的小丫头裹紧襁褓……
奚贤妃姑姑这辈子没自己的孩子,只把五皇子当作亲儿抚养。
奚贤妃咱们奚家如今位极人臣,你若嫁入高门……
话音戛然而止,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声音轻得像叹息……
奚贤妃徐相那人最容不得异己,到时候参上一本,咱们奚家……
奚霁雪我懂。
奚霁雪将头轻轻靠在姑母肩上,闻到熟悉的白梅香。
记忆里,每次闯祸都是姑母替她解围,教她读书写字的也是姑母。
现在轮到她回报这份恩情……
奚霁雪陛下仁厚,可徐相手段狠辣。
奚霁雪从前是我不懂事,总想着自己的喜好……
她攥紧裙角,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
奚霁雪但我是奚家女儿,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了。
奚贤妃将侄女搂进怀里,听见她发间珠串相撞的轻响。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在人心上。
良久,她才哽咽着说出三个字……
奚贤妃好孩子……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