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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禾府,此刻已被层层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府门内外甲胄铿锵,肃杀之气弥漫。
禾元盛立在阶前,一张脸铁青得像是淬了冰,强压着心头的惊惶,扯着嗓子故作镇定地喝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我儿乃是当今陛下御封的飞鸿将军?”
“尔等竟敢在将军府门前如此撒野,就不怕掉了脑袋吗?!”
“什么飞鸿将军?”
为首的官兵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嘴角撇了撇,冷笑道……
“不过是个靠着偷梁换柱欺世盗名之徒,也配在这儿大言不惭?要做将军?”
“呵,到天牢里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动手!”
唐佳你们这是干什么?!住手!放开我!
禾大夫人被两名官兵架着胳膊往外拖,发髻散乱,珠钗滚落,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惶然地哭喊,声音里满是绝望。
禾元盛看着这阵仗,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疯狂滋长。
可他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目光死死盯着那为首的官兵,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这究竟是何意?我禾家究竟犯了什么罪,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何意?”
旁边一个正抡着锤子砸府门上方“飞鸿将军府”牌匾的官兵,头也不回地搭了句腔,语气里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嘲弄……
“今日天星台宴上,你们家那位大公子与人比剑,早就露了馅儿!”
“人证物证俱在,陛下也早就知道你们禾家偷龙转凤、欺君罔上的勾当!禾老爷,您就别在这儿做什么将军之父的美梦了!”
说话间,那为首的官兵一脚踹开府内的侧门,门轴“嘎吱”作响,应声而裂。
众人正要往里冲,却见床底下露出半截圆滚滚的身子——正是禾元亮。
他正缩在床底,拼命往墙壁缝隙里钻,奈何身形太过肥硕,屁股还撅在外面,怎么也藏不住。
两名官兵上前,一左一右揪住他的后领,像拖死猪似的将他从床底拽了出来。
禾元亮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连连磕头,涕泪横流地求饶……
“官爷!官爷饶命啊!我……我也是被逼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他猛地抬起头,颤抖着一根手指指向不远处的禾元盛……
“我岂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女儿禾晏……她也曾上过战场,保护过一方百姓啊!就看在她的分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求求你们了!”
官兵们望着眼前这人,脸上无不露出鄙夷之色。
他们先前总想着,能养出禾晏那般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其家人大抵也非寻常之辈。
方才见禾二夫人在天星台上以死自证清白,那份决绝与刚烈,倒也让他们生出几分敬佩,只当禾家还有几分风骨。
可眼下瞧着这位禾二老爷的模样,却只觉得窝囊不济,实在让人失望。
都说虎父无犬女,可这父女二人,竟是半分相似之处也无。
“禾二老爷这番话,还是留着日后亲自对禾将军说吧。”
领头的官兵冷冷开口,语气里满是不耐……
“况且贵府大公子犯的罪,可不止先前那一条。”
唐佳不止这一条?
禾大夫人闻言,顿时愣住了,脸上血色褪尽,声音都带着颤抖……
唐佳还有……还有什么?
“通敌叛国!”
官兵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不屑,字字掷地有声……
“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败露,禾大公子亲自与乌托人私下密谋勾结。”
“华原那一战,数万将士的性命,都成了保护他这奸贼的人形盾牌!”
“此等滔天重罪,还想奢求饶命?简直是做梦!带走!”
唐佳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禾大夫人瘫坐在地,失声哭喊着,可那声音里的绝望,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官兵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院中众人,忽然皱起眉头……
“怎么不见禾家那位小姐?她生母固然是渤海王女,可到底流着禾家的血,依陛下之命,也该一同下狱!”
“去,把禾小姐给我带来!”
几个官兵应声上前,可他们哪里知道其中轻重。
谷雨紧紧搂住禾望希,双臂仿若铁箍一般,任凭官兵如何用力拉扯,她都咬紧牙关,丝毫不肯松手。
芒种几人见状,瞬间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围了上来,将谷雨与禾望希护在身后。
她们个个神情坚毅,脚步稳如磐石,寸步不退,硬生生筑起一道人墙,将那些试图靠近的官兵挡在外面,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真是不知死活!”
领头的官兵见状怒喝一声……
“连犯了罪的禾氏血脉也敢袒护?来人,给我一并拿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陆明姝的声音骤然划破紧张的空气,宛如一道惊雷炸响。
她的语调沉稳而凌厉,每一个字都仿佛裹挟着千钧之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场间的对峙硬生生压下一筹……
陆明姝都给我住手!
为首的官兵闻声转身,见来人是陆明姝,先是一愣,随即拱手道……
“世子妃?”
陆明姝快步上前,径直走到谷雨身边。
被谷雨紧紧拥在怀中的禾望希,早已被吓得泪眼朦胧。
此刻,她一眼瞧见陆明姝的身影,心底那股委屈更是翻涌而上,小嘴微微一瘪,带着哭腔低声唤道……
禾望希舅母……
陆明姝好了,别怕,有舅母在,不会有事的。
陆明姝轻轻拍了拍禾望希的背,柔声安抚道。
说罢,她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那领头的官兵,缓缓开口……
陆明姝陛下在天星台上所言,是查抄禾、许两家,并未说过要带走渤海氏的血脉。
陆明姝望希是渤海王女的女儿,身上流着一半渤海氏的血脉,若无圣旨,谁也不能动渤海氏的血脉……
“可世子妃,这禾小姐毕竟也是禾如非的血脉……”
官兵仍有些犹豫,试图争辩。
陆明姝无圣旨,不动渤海氏后人。
陆明姝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
陆明姝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遗诏,还请你先去向陛下请了圣旨,再来渤海王府带望希吧!
说着,她缓缓从谷雨怀中接过禾望希,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陆明姝走!
望着陆明姝紧紧拥着禾望希,带着谷雨一行人决然离去的背影,禾元盛木然立在原地。
那道身影自始至终未曾投来一瞥,仿佛禾家于他们而言已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他的胸口骤然一沉,宛如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人失魂落魄,喉咙似堵了千斤巨石,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通敌叛国之罪,一旦彻底揭露,按律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就算文宣帝素来仁慈,恐怕也绝无可能轻饶。
而且,现在的禾晏……已经死了。
真相大白之后,就算是死,禾晏也能洗清所有污名,得到一个清白的名声。
可他们这些禾家人,恐怕就连死后,也要背负着骂名,遗臭万年!
院中,唯有禾元亮那凄厉的求饶声还在不住地回荡,可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得格外刺耳,却再也起不了半分作用。
那块曾被禾家世代擦拭得锃亮、象征着家族荣耀的牌匾,此刻正被几个官兵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任由马蹄与脚步碾踩,顷刻间便碎成了粉末。
对街的百姓远远地观望着这一切,不敢靠近,风声卷起他们细碎的议论,又很快将其吹散,模糊成一阵过眼的烟尘。
禾家……终究是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