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

紫薇阁的卧榻铺着厚厚的云锦，却衬得人心头发沉。紫薇侧身躺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榻边垂下的星纹流苏，听着不远处李世民浅魂拨弄古筝的声音——那琴音本该清越，此刻却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滞涩，像她此刻的心情。

“又吵起来了？”李世民的浅魂忽然停了手，白金色的眼瞳瞥向窗外，那里隐约传来勾陈的怒喝与酆都的冷笑，间或夹杂着星宿们慌乱的劝阻。

紫薇闭了闭眼：“勾陈说酆都私放了几个本该入轮回的怨魂，酆都骂他多管闲事，说那是刘备特意嘱咐要照看的蜀汉旧部。吵着吵着就动了手，二十八星宿想去拉架，结果被两人的灵力波及，差点把幽冥通往天庭的星桥撞塌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她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什么，看向窗边发呆的李世民浅魂：“话说，你没去见见你爹吗？李渊他们这几日都在南天门值守，按理说……”

“让他们揍我去？”李世民浅魂嗤笑一声，指尖重新落在琴弦上，弹出一串带着冷意的音，“父亲（李渊·亢金龙）看我不顺眼，老哥（李建成·心月狐）见我就想拔剑，表叔（杨广·猪婆龙）总念叨着隋亡的旧账，更别提杨坚手里那柄藏珠拂尘，怕不是早就想往我身上招呼了。我不给他们找事就不错了，主动送上门去？”

紫薇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翻了个身面朝里：“也是。”

空气静了片刻，只有古筝偶尔发出一两声单音。李世民浅魂看着她后脑勺那撮不服帖的碎发，忽然道：“你无聊就去你的逐月楼啊，一天天在这儿唉声叹气，显得你多闲似的。”

紫薇猛地坐起身，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对啊！”

她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先是一把捞起趴在榻边打盹的三只貔貅——天禄被拽得嗷呜一声，辟邪还没醒透就蜷成了毛球，百解最机灵，顺着她的胳膊爬到肩头坐稳——紧接着伸手抓住正要往琴案后躲的李世民浅魂，不由分说地往外拖：“你跟我一起去！”

李世民浅魂：“……”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就把自己坑进去了？

***阴阳阁内，安神香的气息比清晨更浓了些。

诸葛亮捧着一卷《出师表》的孤本，目光却没落在字上。书页间夹着的干枯桃花瓣，是去年在白帝城摘的，此刻正随着他微颤的指尖轻轻晃动。刘备的头倚在他肩上，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熟了——她昨夜又被梦魔缠了半宿，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连睡着时眉头都微微蹙着。

诸葛亮抬手，极轻地将那缕垂在她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廓时，他喉结动了动。他虽从未亲身体验过梦魔的滋味，却能从刘备一次次在夜里惊醒的模样、攥得发白的指节、强装镇定却颤抖的声线里，读懂那份深入骨髓的痛苦。

赤炩的执念是火焰，烧得刘备不得安宁，也烧得他这旁观者，心口发紧。

“先生。”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诸葛亮抬眼，见姜维正从雕花木门后探出头来——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衫，白长发用同色发带束在脑后，蓝瞳里映着阁内的微光，像极了当年刚拜师时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诸葛亮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吵醒肩头的人。

姜维推门进来，脚步放得极缓：“来看看您和先帝。”他的目光扫过刘备恬静的睡颜，又落在诸葛亮微垂的眼睫上，低声道，“听说紫薇去逐月楼了？”

“嗯。”诸葛亮点头，目光重新落回书页，却没再看那些字，“毕竟，那是她的地方。”

逐月楼在幽冥与天庭的交界之处，是紫薇亲手布下的星阵所化。楼里藏着三界最全的星图，也藏着她最私密的念想——比如伯邑考的旧琴，比如当年封神时留下的碎甲，再比如……偶尔用来存放勾陈送的玉佩、酆都酿的桂花酒的暗格。

那里不像紫薇阁那样规矩森严，也不像阴阳阁这般带着烟火气，更像是个能让人松口气的角落。

姜维走到案边，看着上面摊开的竹简——是诸葛亮新拟的解梦魔之法，字迹力透纸背，却在“赤炩”二字处反复涂改，墨迹层层叠叠，看得出有多棘手。

“先生，”姜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其实……我昨夜见了赤炩。”

诸葛亮抬眸看他。

“他就站在忘川河畔，手里捏着块血色水晶，”姜维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见他跟水晶说话，说……‘再给我点时间，我会让她心甘情愿留下’。”

诸葛亮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指腹将那片干枯的桃花瓣捏得变了形。

心甘情愿？用梦魔捆着，用执念缠着，谈何心甘情愿？

肩头的刘备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睫毛颤了颤，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诸葛亮立刻放柔了动作，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呼吸再次平稳。

“知道了。”他对姜维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姜维点头，转身时瞥见案角放着的古琴——风古刚练完的那把，琴弦上还缠着根淡粉色的丝带，想必是红小楹刚才来过，又忘了带走。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蓝瞳里闪过一丝暖意。

阁外的风穿过回廊，带着逐月楼方向飘来的星砂气息。诸葛亮低头看着怀中人的睡颜，忽然觉得，或许紫薇说得对——有些事急不来，有些结，总要慢慢解。

就像风古需要时间学会对红小楹说软话，像李世民浅魂需要时间与自己的执念和解，像刘备……或许也需要时间，看清自己对赤炩那复杂的情感，到底是恨，还是藏着别的什么。

而他能做的，便是守在这里，等她醒过来，递上一杯温热的清茶，告诉她：无论前路多乱，他都在。

***逐月楼的顶层，紫薇正趴在雕花木栏上，看着楼外流转的星砂。三只貔貅在她脚边打滚，天禄叼着她的发带玩得正欢，辟邪和百解则争着往李世民浅魂怀里钻——大概是觉得这位的琴音虽冷，怀里却意外暖和。

“你看，”紫薇忽然指着远处一道划过天际的流星，“那是姜维的将星，比前些日子亮了些。”

李世民浅魂抱着貔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关心别人之前，不如想想怎么让勾陈和酆都别再打架。”

“打就打呗，”紫薇耸耸肩，忽然笑了，“反正他们每次吵完，勾陈都会偷偷往酆都的酒坛里塞桂花，酆都会把勾陈最喜欢的玄铁剑擦得锃亮。”

李世民浅魂：“……”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三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别扭的。

楼外的星砂越飘越密，像一场温柔的雪。紫薇伸手接住一片，星砂在她掌心化作细碎的光，映出她眼底渐渐舒展的笑意。

或许，这样也不错。

乱是乱了些，却比死气沉沉的天庭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