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探视室的灯光惨白刺眼。霍雨浩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唐舞桐坐在等候区，给了他独处的空间。透明的玻璃墙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像是一种无言的嘲讽。
"戴浩，有人探视。"
狱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霍雨浩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直。脚步声由远及近，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玻璃另一侧时，霍雨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戴浩穿着橙色的囚服，头发比上次见面时更花白，脸上的皱纹深刻如刀刻。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只是多了几分霍雨浩从未见过的疲惫。
父子俩隔着玻璃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最终是戴浩缓缓坐下，拿起了通话器。霍雨浩也机械地拿起自己这边的听筒。
"你来了。"戴浩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比记忆中更加沙哑。
霍雨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嗯。"
简单的对话后又是沉默。霍雨浩的目光扫过父亲的手腕——那里有戴了多年的手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浅浅的疤痕。他记得那是父亲年轻时为了保护母亲留下的，如今却成了囚徒的标志。
"案件进展如何？"霍雨浩最终开口，声音刻意保持平稳。
戴浩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你很专业，证据很充分。"他顿了顿，"林世诚还没抓到？"
"没有。"霍雨浩简短回答，"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戴浩摇头："林世诚有很多退路。"他的眼神变得复杂，"小心他，雨浩。他不会轻易放过你。"
霍雨浩推了推眼镜："我不怕他。"
"你应该怕。"戴浩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他已经盯上你的小女朋友了，不是吗？"
霍雨浩的手指攥紧了听筒："你知道什么？"
戴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了解唐家吗？知道她父亲做过什么吗？"
"这不重要。"霍雨浩的声音冷了下来，"唐舞桐与她的家族无关，就像我与你的罪行无关一样。"
戴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不一样...我毕竟是你的父亲。"
"一个谋杀我母亲的父亲？"霍雨浩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颤抖。
探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戴浩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我没有杀她。"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我...确实有责任。"
霍雨浩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当年海龙集团的项目..."戴浩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痛苦，"钢材确实不合格，但我签字通过了。林世诚抓住了这个把柄，威胁我让出部分股权。"
他的手指攥紧了："你母亲发现了，准备举报。我...我阻止了她。"戴浩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说这会毁了戴氏，毁了我们的生活...甚至可能危及你的安全。"
霍雨浩的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呢？"
"然后她去找了林世诚。"戴浩的眼神变得空洞，"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三天后..."他说不下去了。
"三天后她出了车祸。"霍雨浩的声音冰冷，"而你做了什么？掩盖真相？"
戴浩的眼中闪过一丝羞愧："我当时以为...真的是意外。直到三个月后，我发现林世诚给了司机一笔钱..."
"而你选择沉默。"霍雨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害怕了。"戴浩的声音几乎是一种呜咽，"林世诚威胁说如果我报警，他会公布所有证据，戴氏会破产，你会失去一切..."他的手指深深插入发间，"我每天都在后悔。"
霍雨浩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他心中如山般不可撼动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背，像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忏悔。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歇斯底里，但奇怪的是，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后悔不能让她回来。"霍雨浩最终说道。
戴浩抬起头，眼中含着霍雨浩从未见过的泪水："我知道。但我希望你知道...我真的很爱你母亲。也...爱你。"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入霍雨浩的心脏。他想起母亲日记中的片段，想起那张在崇明岛看流星雨的照片，想起钢琴声中一家三口的笑声...所有记忆都变得如此遥远而模糊。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霍雨浩艰难地问。
戴浩深吸一口气："因为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的样子。"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你看唐舞桐的眼神...就像当年我看云儿的眼神。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
霍雨浩的身体微微前倾："什么意思？"
"林世诚不会放过你们的。"戴浩的声音变得严肃，"他手里有唐家的把柄，就像当年有我的把柄一样。他想利用唐舞桐控制你，就像...利用云儿控制我。"
霍雨浩的血液瞬间变冷："什么把柄？"
"不清楚具体细节，但和1998年深圳的一个项目有关。"戴浩摇头，"唐家也不干净，雨浩。小心点。"
霍雨浩的思绪飞速运转。1998年，正是林世诚在电话中提到的年份，也是唐舞桐父亲"做过的事"的时间点。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我会查清楚的。"霍雨浩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冷静，"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保护她。"
戴浩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你比你父亲勇敢。"他顿了顿，"云儿会为你骄傲的。"
这句简单的评价让霍雨浩的喉咙发紧。他想起母亲日记中的最后一页："为了雨浩的未来"。她早已预见了一切，却依然选择了正义的道路。
探视时间即将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戴浩犹豫了一下，最后问道："'欧拉公式'...经营得还好吗？"
霍雨浩点头："很好。下个月我们准备扩建，增加音乐教育区。"他停顿了一下，"用母亲的名字命名。"
戴浩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火星："她...会喜欢的。"
狱警走过来示意时间到了。戴浩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儿子一眼："照顾好自己。还有...唐小姐。"
霍雨浩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当父亲的身影消失在探视室另一侧的门后，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走出探视室，唐舞桐立刻迎上来。她什么都没问，只是轻轻握住霍雨浩冰冷的手。霍雨浩紧紧回握，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还好吗？"上车后，唐舞桐终于轻声问道。
霍雨浩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监狱高墙："他承认了掩盖真相，但否认直接参与谋杀。"他简短复述了谈话内容，唯独省略了关于唐家的部分。
唐舞桐敏锐地注意到他的保留："还有别的？"
霍雨浩转向她，蓝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说...林世诚手里有唐家的把柄。1998年深圳的项目，你知道是什么吗？"
唐舞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微微发抖，"父亲从不谈他早年的事。"
霍雨浩握住她的手："没关系，我们一起查。"
唐舞桐的眼神变得忧虑："如果...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那也不影响我对你的看法。"霍雨浩的声音坚定如铁，"就像我父亲的罪行不影响我自己的选择一样。"
唐舞桐的眼眶微微发热："霍雨浩..."
"我答应过你，"霍雨浩轻声说，"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我们一起面对。"
车子驶入市区，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霍雨浩想起父亲最后那句话——"云儿会为你骄傲的"。也许，这才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他终于明白了母亲会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是被仇恨吞噬，不是被过去束缚，而是勇敢地爱，坚定地前行，就像她曾经那样。
"我们去哪？"唐舞桐问，打断了霍雨浩的思绪。
霍雨浩看了看时间："去找陈云华。她认识很多商界老人，可能知道1998年的事。"
唐舞桐点头，但眼中的忧虑未散。霍雨浩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家族秘密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引爆。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明白，无论炸弹里藏着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因为爱，不是基于完美，而是基于真实。这一点，他今天才真正明白。
/
榆眠桉未完待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