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巴黎的几日像一场沉醉的梦，而当飞机降落在罗马菲乌米奇诺机场时，干燥温暖的空气与耳边流淌的意大利语，瞬间将人拉入另一个古老的时空。

“永恒之城，”霍雨浩看着机场大厅里巨大的罗马建城母狼雕塑复制品，习惯性地开始数据化输出，“根据历史记录，建于公元前753年，是欧洲历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

唐舞桐这次没有打断他，而是笑着听他讲述，因为她知道，这是霍雨浩表达期待和投入的方式。他就像一台高精度扫描仪，试图先用理性框架理解一切，然后再任由感性去填充细节。

他们入住的历史酒店位于台伯河畔，推开窗就能看到圣彼得大教堂的宏伟穹顶。放下行李，唐舞桐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霍雨浩投入罗马的怀抱。

他们的第一站自然是斗兽场。巨大的圆形竞技场在阳光下投下沧桑的阴影，断壁残垣无声诉说着千年前的喧嚣与血腥。霍雨浩仰头看着那精妙的拱券结构，眼神里充满了对古代工程智慧的赞叹。

“完美的椭圆，复杂的承重系统，地下通道网络…”他喃喃自语，“即使以现代工程学角度看，也堪称杰作。”

唐舞桐则更关注那些斑驳石墙上仿佛残留的情感。“能想象吗？千百年前，这里坐满了人，欢呼、呐喊…”她轻轻触摸着粗糙的砖石，“荣耀与死亡，只在一线之间。”

霍雨浩看向她，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对历史的敬畏与感伤。他沉默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墙上的手。“根据史料记载，角斗士的死亡率被后世严重高估了。从经济角度考虑，训练一名角斗士成本高昂，所有者并不希望他们轻易死去。”

唐舞桐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这真是…典型的霍雨浩式的安慰。用数据和理性，来驱散感性的阴霾。她反手握住他：“谢谢你，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历史并非只有残酷。”

霍雨浩微微颔首：“客观事实是理解的基础。”

离开斗兽场，他们漫步在古罗马广场的废墟之间，踩着古老的石板路，穿过凯旋门，站在演讲台的遗址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与那些千年前的断柱残碑交织在一起。

“在这里，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或者说，凝固了。”唐舞桐轻声说。

“时间的流逝是常数，”霍雨浩客观地纠正，但语气温和，“只是这里的参照物过于古老，放大了我们的时间感知尺度。”

唐舞桐笑着摇头，不再试图和他争论哲学问题。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在这片古老的废墟中，感受着一种跨越千年的联结。

第二天，他们去了特莱维喷泉（许愿池）。喷泉前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背对着池水，向后抛掷硬币许愿。

“据说，背对喷泉用右手从左肩方向将硬币投入池中，就能确保再次回到罗马。”唐舞桐翻着旅游指南说。

霍雨浩看着那拥挤的人群和池底密密麻麻的硬币，从经济学和卫生学角度思考了片刻，但还是从口袋里找出了两枚欧元硬币，递了一枚给唐舞桐。

“试试？”他问。

唐舞桐有些惊讶地接过硬币：“我以为你会说这是概率游戏和从众心理。”

“确实是。”霍雨浩承认，“但…这是一种文化体验。而且，关于‘再次回到罗马’这个结果，我愿意尝试增加其概率，即使增量微不足道。”

唐舞桐心中一动，笑着转过身，按照传说的方法，郑重地将硬币抛入水中，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霍雨浩也学着她的样子，动作略显僵硬但十分认真地完成了仪式。

“你许了什么愿？”唐舞桐好奇地问。

霍雨浩推了推眼镜：“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这是该传说的附加条件之一。”

唐舞桐被他逗笑了，也不再追问。她知道，他的愿望，大概率与她有关。

在罗马的最后一天，他们去了梵蒂冈。站在圣彼得大教堂的穹顶之下，仰望着米开朗基罗设计的宏伟穹顶和贝尔尼尼的青铜华盖，人类对信仰与艺术的极致追求令人震撼。西斯廷教堂里，两人和其他游客一起，静静地仰头凝视天花板上那幅著名的《创世纪》。

“上帝与亚当手指相触的瞬间，”霍雨浩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从解剖学上看，两者的手指并未真正接触，保留了一段微小的距离。这段距离，象征着神圣与世俗的连接与分离，是无限接近却永不相交的极限…”

这一次，唐舞桐没有觉得他煞风景，反而从这理性的解读中，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近乎神圣的浪漫。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某种精妙平衡的极限，理性与感性，无限接近，彼此交融，却又保持着独立的灵魂。

离开罗马时，唐舞桐在机场买了一对印有罗马城徽（母狼哺婴）的钥匙扣，将一个递给霍雨浩。

“纪念我们在永恒之城的时光。”她说。

霍雨浩接过，仔细看了看工艺，然后认真地点点头，放进了随身背包最里层的小口袋。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旅程的最后一站，也是最高潮——冰岛。

当飞机穿越云层，开始下降时，窗外的景象逐渐从蔚蓝的海水变为一片广袤、荒凉而又令人惊叹的灰黑色大地。皑皑的雪山、巨大的冰川、蜿蜒的河流，以及那些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特地貌，逐渐清晰。

“欢迎来到世界尽头。”霍雨浩看着窗外，轻声说。即使是他也被这原始而壮阔的景色所震撼。

冰岛的旅行方式与之前截然不同。他们租了一辆性能良好的越野车，开始了环岛自驾。广袤的天地间，常常开了很久都见不到另一辆车，只有无尽的公路延伸向远方，两侧是苔原、火山、或是冰川。

在辛格维利尔国家公园，他们站在亚欧与美洲两大板块的裂谷中，脚踏两个大洲。霍雨浩仔细研究着地壳运动的痕迹，而唐舞桐则被这种站在地球脉搏上的感觉所震撼。

他们去了著名的蓝湖，在乳蓝色的地热温泉中，享受着冰火两重天的奇妙体验。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息，雪花偶尔飘落，触碰到温热的泉水瞬间融化。霍雨浩靠在礁石上，看着唐舞桐在氤氲热气中开心的笑脸，觉得所有的行程规划都无比值得。

但此行最重要的目标，是北极光。

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看到极光的概率，霍雨浩精心选择了一个远离光污染、天气预测晴朗的夜晚，地点在一处偏僻但视野极佳的黑沙滩附近。

夜晚降临，气温骤降。他们穿着厚厚的防寒服，坐在沙滩边准备好的垫子上，仰望着星空。冰岛的夜空清澈得不可思议，银河横贯天际，繁星密布，仿佛触手可及。

“根据太阳活动数据和实时地磁监测，今晚看到极光的概率是67.4%。”霍雨浩看着手机上的专业APP，汇报数据。

唐舞桐却并不着急，她靠在霍雨浩身上，看着这生平未见过的灿烂星空，内心一片宁静。“即使看不到，能和你一起看这样的星空，也已经很完美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空依然只有璀璨的星河。霍雨浩时不时查看一下数据，眉头微蹙，似乎在 recalculation（重新计算）。

就在唐舞桐以为希望渺茫，准备安慰他时，天际边缘，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光，如同羞涩的纱幔，悄然铺开。

“看！”霍雨浩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

那绿光逐渐变亮，增强，开始舞动起来，从一丝纱幔变成一条飘带，在空中蜿蜒、旋转。接着，更多的绿色、甚至夹杂着些许粉紫色的光带加入这场天空的芭蕾。它们变幻莫测，时而如瀑布倾泻，时而如丝带飘舞，时而如巨大的帷幕笼罩整个天穹。

唐舞桐屏住了呼吸，被这大自然最壮丽的奇迹深深震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感到霍雨浩握紧了她的手。

极光在他们头顶达到鼎盛，绚丽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片黑沙滩和远处的大海。在这梦幻的光影下，霍雨浩转过头，看向唐舞桐被极光映照的侧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吻。这个吻，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力量。

唐舞桐转过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倒映着流动的极光，也倒映着她的身影。她笑了，眼角有些湿润。

在这世界尽头的天幕之下，在欧若拉女神的裙摆舞动中，他们无需言语。星空与极光见证了此刻的永恒，而他们的旅程，也在这至高的浪漫中，抵达了顶点。下一章，将是归途与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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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眠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