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雪裹着寒风席卷京城,黑眼镜倚在四合院朱红廊柱旁,听檐角铜铃被吹得叮当作响。手中的枪早已擦拭得锃亮,金属表面倒映着远处零星的烟花,在雪幕里炸开又转瞬即逝。冰凉的金属握柄贴着手心,那触感总让他想起无数个在黑暗中扣动扳机的瞬间,可此刻,却比这寒冬的雪还要冷。
他记得解雨臣最讨厌枪。“冷冰冰的玩意儿,哪有蝴蝶刀利落。”那人总这么说,粉色袖口掠过他的枪套时,带着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去年今日,解雨臣正踮着脚往门上贴春联,绣着金线云纹的唐装衬得眉眼愈发温柔:“黑瞎子,你这手字比粽子还歪。”黑眼镜倚在门框上笑,任由墨汁溅在衣襟,目光却追着对方发间晃动的海棠簪。小花转身时,发梢扫过他的脖颈,痒得他喉间发紧,那一刻,连空气都变得香甜。
雪粒砸在枪身发出细微的声响,将回忆拉回古墓深处的雨夜。积水漫过脚踝,尸蟞群的嗡鸣混着雨声铺天盖地袭来。黑眼镜举枪横扫,弹壳飞溅间瞥见一抹粉色身影——解雨臣的蝴蝶刀在黑暗中划出银亮弧线,染血的衣摆翻飞如蝶。“闭眼!”温热的掌心突然覆上他的眼睛,下一秒枪声与刀刃破空声同时响起,待黑眼镜再睁眼,尸蟞王已倒在血泊里。泥土混着血水溅在小花的袖口,黑眼镜伸手去擦,却被对方反手扣住手腕:“保护好自己,是你说要带我去漠北的。”
潮湿的墓道里,两人交叠的呼吸比任何誓言都滚烫。黑眼镜低头看着小花苍白的脸,突然很想吻去他眉梢的雨水,可身后传来的响动让这个念头戛然而止。他握紧枪,将小花护在身后,那一刻,他发誓要用这把枪扫清所有危险,换得与他并肩走到最后的机会。
风雪愈发肆虐,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管家正在厢房整理戏服,苏绣蟒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黑眼镜想起某个夏夜,解雨臣卸了戏妆,单薄寝衣下的蝴蝶骨在月光里若隐若现。“过来。”那人执木梳转身,眼尾胭脂未净,长发如瀑倾泻而下。梳齿穿过黑发时,黑眼镜望着铜镜里交叠的身影,听见自己说:“等你唱不动了,我带你去漠北看星星。”小花轻笑,梳子轻轻敲在他头上:“到时候你可得把枪擦干净,别吓跑了流星。”
此刻雪落在镜片上,化作细小的水珠。黑眼镜摘下墨镜,任由风雪刺痛双眼。记忆里的解雨臣永远鲜活,会在古董店嫌弃他挑的玉扳指老气,会在沙漠里把最后一壶水分给他,会在月圆之夜倚着他哼昆曲,粉色衣角扫过他的手背。可如今,戏服依旧,人却已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唯有那把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枪,还留着曾经并肩作战的温度。
新年钟声震落树枝上的积雪,黑眼镜将枪插回枪套,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沉睡的铜铃。他裹紧大衣走进风雪,靴底碾碎薄冰的脆响,混着记忆里那句未说完的“好”,在空荡的巷弄里久久回响。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他的脚印,仿佛要将所有思念与遗憾,都埋进这无边的白色里。可他知道,有些声音,即便隔着生死,也会在心底反复回响,就像此刻枪膛里未射出的子弹,永远等待着那个再也不会出现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