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三响,楚明澜的织锦斗篷扫过青石板缝隙里新生的苔藓。
漕运账册在广袖中沉甸甸地坠着方才在醉仙楼与两淮盐商的周旋耗神,此刻连描金护甲划过砖墙的声响都透着倦意。
第五盏羊角灯突然在她经过时熄灭,灯油未干的焦味混着巷尾飘来的沉水,在初春的夜雾里凝成诡异的丝缕。
"倒是会挑时辰。"她借着整理鬓边累丝摇的动作,用金镶玉的簪尾不经意在墙砖上刮出三道浅痕——楚家船队遇险时水纹暗。
月光从云隙漏下来,照亮青灰墙面上未干的水渍,那抹倒影旁分明多出一道斜肩缩颈的人形。
拐进染坊后巷时,腌臜的鱼腥味突然浓烈起来。
楚明澜的指尖抚过腰间金算盘,十二枚檀木在暗处泛着幽光。
父亲当年将这漕帮秘器交给她时,那些淬了蛇毒的银针正藏在第三颗与第七颗珠子的夹层里。
黑影从堆叠的渔网后扑来时,她旋身错步的幅度比预想中多出半寸。
金算盘横挡在咽喉前的刹那,袭击者却突然收势,牛皮信封擦着檀木珠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三日后百花宴,太子性命换漕运令。"
信笺在月光下显出诡异的纹理,苏家用朱砂拓印的九曲连环印正正压在"漕运令"三字上。
楚明澜的护甲无意识刮破了笺纸边缘,露出半枚被刻意遮掩暗纹——这分明是去年皇帝赏给兵部的特制桑皮纸。
染坊二楼的破窗却在此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她迅速将信笺凑近鼻尖,沉水香下竟还暗藏着火折子烧灼过的味道。
当巡夜更夫的灯笼光晃进巷口时,牛皮信封已在金算盘擦出的火星中蜷缩成灰,唯有那角桑皮纸暗纹贴着护甲内侧的蜂蜡,悄无声息地粘袖袋。
"娘娘?"
提着琉璃灯的小丫鬟在巷口惊呼。
楚明澜转身时,腰间算盘珠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仿佛方才不过是在此清目月光突然大亮,照亮她脚边几不可见的银光——袭击者翻墙时落下的暗器,刃口处淬的竟是南诏特有的孔雀胆。
太子府的缎软轿停在染正门前,帘上金线绣的螭纹在灯笼下明明灭灭。
楚明澜扶着小丫鬟的手踏进轿厢,指尖在轿窗锦幔上轻叩三下。
三十步外的茶楼檐角,某个始终染坊的身影闻声隐入了黑暗。
轿子转过御街牌坊时,她终于展开袖中残片。
桑皮纸暗纹在琉璃灯下显出全貌——半枚被利刃劈开的虎符。
这与三日前兵部递来的密折上,那个丢失的调兵凭证纹路分毫不差。
东宫寝殿的犀角灯还亮着。
楚明澜站在描金屏风后,看着铜镜里自己卸去钗环的模样。
金算盘浸在沐盆的玫瑰露中,第七颗珠子无声滑落,而那淬毒银针早已不知所踪。
窗外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苏家训的鹧鸪哨音——三长两短,正是当年漕帮遭遇埋伏时用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