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明星同人小说 > 墨衍蕴觞
本书标签: 明星同人  极禹古风文  极禹同人文 

药气绕檐铃

墨衍蕴觞

药气绕檐铃

暮色四合,庭院寂寂。白日里喧嚣的宾客早已散去,庭院深处几丛雪竹被斜阳余烬镀成暗沉的金红,沙沙轻摇。

晚风初起,带着一丝薄凉水汽,拂过书房檐下那只白日里才重新悬挂上的古铜铃铛。铜铃无声,只在风过时微微轻摆,内里那曾被松脂精心弥合的旧裂痕在渐暗的天光里变得模糊难辨。

暖阁内灯火早燃。铜炉里的银骨炭焙得正暖,细白炭火偶尔爆出一两点金红火星。案头一尊羊脂玉莲瓣炉内,清冽的白檀香韵袅袅升腾。

张极独坐窗下,手边摊着一卷泛黄的边关舆图,指尖沾染的朱砂墨痕在灯晕下格外醒目,点点如凝固的血砂。他微微拧着眉,烛光将眸底那片深潭映得明灭难测。

“大人。”

门外响起清泠的声音,随即雕花门扇被无声推开。

张泽禹端着朱漆托盘步入,一身墨青色锦袍在灯下流转着暗色水纹。他先将一小碟洁白如雪、凝着半透明霜糖的小方糕置于案角,又将一盅热气袅袅的青碧药碗稳稳搁在张极手边,语气轻快:“厨上备的银耳雪梨润肺羹,用新收的石涧水吊足了火候,凉热正好。”托盘里那盅药汤却呈清亮莹润的琥珀色,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神微静的沉敛药草清气。

张极搁下朱砂笔,目光掠过那碟晶莹的白糕,落在张泽禹身上。墨青衣袍下摆沾染了几点不易察觉的褐色斑点,带着刚研磨过的药材特有的微苦气息。

“让你盯着煎药,”他声音沉缓,指腹在那盅琥珀色汤药光洁的盅沿轻轻划过,“你却染了一身药尘。”

“横竖等药火候也需时辰,”张泽禹眼角弯出一点弧度,顺势在案几另一侧的锦垫上坐下,墨青衣袍拂过光滑的地砖,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他随手翻开那卷被朱砂标注过的边关舆图一角,指尖却在一处绘着细蛇般河流走向的地方微顿,眉梢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这图……大人莫不是真动了循水路入白沟的心思?”

张极不置可否,只端起那盅温热的药汤。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碧瓷盅中微微晃动,映着灯火,显出异样的澄澈。他低头轻啜一口。

初入口滋味温厚微涩,带着某种枝叶揉碎后特有的凉气,滑入喉间却奇异地平复着脏腑间因朱砂笔墨气息翻涌起的躁意,仿佛沉静的溪水流过干涸的河床。药汤独有的苦凉浸入肺腑,压下了舌根深处白日里周旋宾客、应酬问答堆积起的燥热不适。

几口温热汤药入腹,一股平和的暖意自胸腹缓缓弥漫至四肢,连日劳碌带来的沉倦与心头那点被舆图乱线勾起的凌厉锋芒,都被这温吞的药力奇异地安抚下去。暖阁内一时只有烛花轻微的爆裂声。

“汤如何?”张泽禹拾起银签,从白瓷碟中拨了小小一块粘着霜糖的方糕,却不放入口中,只在指尖转着细瞧那糖霜结晶的形态,状似随意地问。

“尚可。”张极放下药盅,眼底那点如同碎冰碰撞般的锐利感淡去几分,留下深潭水波不兴的底色。他视线落在张泽禹手中转动的银签上,“只是加了九节菖蒲?你改了方子。”那汤药里一丝几乎不可察、却异于往日惯用的薄荷与金银花的清辛锐气,骗不过他。

张泽禹指尖一顿,那块霜糖糕悬停片刻,终是被送回碟中。“大人好灵的舌头。”他笑了笑,收回手时袖口不经意带过腰间悬挂的那枚墨玉佩,玉珏碰击腰封发出“叮”的一声细响。“那方子里的‘冰薄荷’性冲如刀,大人今日火气浮在肝脉上,再添一味锋锐之物,怕要凿得五脏生疼。换了九节菖蒲根,味辛却性稳,开窍安神又不惊动肝魂……正合大人此时用度。”

张极的目光从霜糖白糕滑到他说话时微微开合的唇上,复又落到他腰间那枚随着动作轻颤的墨玉螭龙佩。

药香中混杂着张泽禹身上的清冽冷梅气与一丝不易捕捉的甜暖霜糖香,缠绕不去。他沉默地又饮了一口汤药。微涩的清辛在舌尖漾开,缓缓沉入胸腹,确实比平日的薄荷饮要舒缓熨帖得多。

“下官斗胆,”张泽禹的目光也顺着他的视线落回自己腰间的玉佩上,白玉指节无意识地在温润的墨玉螭首兽面上轻轻摩挲,“大人近日对镜可曾留意?”

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窗外的云色,“眉头间的纹路紧得能夹住银签了。那西川进献的‘金络石蜜膏’还剩不少,效用虽缓,聊胜于无。”他忽地侧身探向案几旁立着的那只半人高的紫檀方角药柜,动作轻捷如狸,指尖抽开上层一个细长的竹篾小屉。

柜门“吱呀”一声轻启。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清苦草木气息混杂着蜂蜡和炼蜜的甜香瞬间逸出。小屉内满满当当地塞着一卷卷裹在松绿锦缎里的膏盒。

张泽禹极快地抽出其中一卷,青色锦缎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只巴掌大的素净扁圆浅口白瓷盒。盒内盛着浓稠如脂的暗金色软膏,膏体泛着湿润的光泽,散发出极其浓郁的、带着微涩草木清气的蜜蜡甜香。

“横竖今夜也无大事,”他将膏盒轻推至张极手边的光亮处,“汤药效力正沉,配此膏散一散凝滞也好。”说话间,他指尖已捻了一点那金色的软膏在指腹上匀开。细腻油润的触感与强烈的香气纠缠在指尖,他下意识将沾了药膏的手指往鼻前略略靠近了些,仿佛细辨气息。

张极的目光从药柜抽开的、散落出一丝枯槁药草碎屑的屉缝边缘缓缓移开,凝在张泽禹沾染了暗金膏脂的指尖。他没伸手去接那白瓷盒,只将药盅往旁边推了半寸:“纹路在心,不在皮表。”

张泽禹捻着药膏的手指停在半空一瞬,唇边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凝。他没再说什么,只将沾了药膏的指尖慢慢收拢入掌心,另一只手则将那打开的瓷盒盒盖轻轻掩上。但就在盒盖落下的刹那,盒缘沾的一小抹未干的膏脂却被挤压出痕迹,顺着盒壁微微往下滑了一滴!

“啪嗒。”

极轻微的一声,那滴浓稠粘腻的暗金药膏,不偏不倚,正正落在堆叠在他刚刚翻阅的那页边关舆图右下角——一处描绘着复杂山峰褶皱走向的墨迹旁!

深金色的浓稠药膏带着强烈的香气,瞬间在浅黄的陈旧纸页上晕染开一小片黏腻的油痕,将那原本就精密复杂的山势线条弄得模糊粘连!几处精细描绘的要隘墨点更是被膏体完全覆盖吞噬!

张泽禹脸色骤变!

几乎是瞬间!他左手如闪电般抽出案头常备的一沓净白细棉纸,右手三指并拢疾点,压上那被污损的纸页边缘,薄薄的棉纸瞬间被药膏的油脂浸透!他试图吸走那滴罪魁祸首的膏脂!

指尖触上那处油污边缘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的、熟悉到骨子里的冰冷金属触感!顺着油腻粘稠的膏脂下方,透过薄薄的纸背!清晰地传入指腹神经!

不是纸质应有的柔软。

是……线?或是链条?

冰冷!坚硬!极其纤细!

一股彻骨寒意猛地从指尖窜上后脊!

张泽禹的动作僵住了!

呼吸骤然停滞!像寒冬突至冰封了湖面!

他猛地抬眼看向张极!

灯火通明。张极仍端坐于窗下圈椅中,药盅在旁,白瓷药膏盒半合,他的视线似乎只平淡地扫过张泽禹压在舆图上的手,眼底深处无波无澜,甚至看不出丝毫被污损军机的愠怒!

张泽禹捏着湿腻棉纸的指尖猛地痉挛收缩!那份冰冷金属触感的熟悉度如同毒蛇噬咬般贯穿了心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将那叠被污损的舆图抓起揉拢!

但张极的手比他更快!就在那滴膏脂滴落不过一呼一吸之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已迅捷落下,无声地压在了舆图另一角未受波及的区域!力量沉稳如山,指尖温度透过纸页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沉厚!

暖阁内烛光摇曳,光影如同被冻结。张泽禹僵立在案前,隔着污损的图纸和那只稳稳压下的手掌,视线从张极平静无波的脸滑向压着图卷的手指——那指节依旧修长稳定,青筋微隆,沾染的朱砂墨迹此刻更像凝固的血点。

他喉头无声地滚动。压住山势图谱的手在几不可察地颤抖。掌心渗出的汗意浸湿了纸背,黏连着沾了膏脂的棉絮。那份污损的油膏、其下冰冷的金属链、张极毫无波澜的目光、连同那只沉稳压图的沉重手掌……汇成一股无声的巨大力量悬在他头顶。

时间一点点被拉长,每一寸光似有无形的重量。

暖阁只剩下灯芯燃烧毕剥的细响。

窗纸外细雪飘落在枝头的簌簌轻响。

以及……他自己擂鼓般撞击耳膜的心跳。

无声的对峙如同绷紧的弓弦。张泽禹的指尖在棉纸下细微地颤抖着,指腹感受着纸页下方那坚硬冰冷的链状物轮廓——不会错!那形状、触感、甚至那股被药膏油污裹挟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属于未抛光的粗糙铜器的特有气息——正是他昨夜复刻那半截残链的触感!

他掌心汗意更深,死死盯着张极压在另一角的毫无动静的手指。

张极的视线终于从被他压实的图角缓缓上移,沉凝如水的眸光穿越暖雾香尘,直直落在了张泽禹紧盯着自己的眼底深处。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被挑衅的怒意,也无需一丝窥破的得色,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洞悉了所有隐秘脉络的审视与笃定。

他不发一言。

但那稳稳压住图卷重若千钧的手掌,连同那穿透一切般平静的眸光,已然成了最沉重的宣判与拷问!

张泽禹脸上最后一丝维持的冷静面具瞬间崩裂出一道细缝!背脊深处窜上的寒意几乎要将血液冻结。他猛地收回压着图页的手!也就在这瞬息间!张极压图的手掌也随之极其自然地抬起!图卷依旧平展在案上,只那一角污损的墨痕在烛火下格外刺目。

如同风暴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张泽禹指尖捏着那张被膏脂浸透、软烂不堪的棉纸,僵硬地直起身,墨青色衣袍拂过冰冷的地砖,带出簌簌轻响。他低垂的视野里只有那团刺眼的污迹,喉咙紧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张极沉默地看了一眼那盅早已不冒热气的琥珀色残药,眼底深潭微澜不兴,只那沾染朱砂墨痕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温润的青瓷盅壁上极轻地叩了一下。

“咚”。

细不可闻的回声在凝固的空气里荡漾开来。

上一章 夜阑翻旧简 墨衍蕴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