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永强为何会出现在象牙山,为何会出现在刘军承包的荒山上,那是前两天他正在青山县最偏远的李家沟村小学备课时,接到了姐姐的来电。那时窗外暴雨如注,教室里那盏昏黄的灯泡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
"喂,姐?"谢永强把手机紧贴耳朵,努力分辨电话那头的声音。
"永强,你、你能回来一趟吗?"谢兰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压抑的抽泣,"你姐夫他这次真的。。。"
一道闪电劈过,电话里传来刺耳的杂音。谢永强心头一紧,姐姐向来坚强,从小到大很少掉眼泪,就连父亲谢广坤被带走那天,她也只是咬着嘴唇把母亲扶回家。
"姐,别急,慢慢说。姐夫怎么了?"谢永强用肩膀夹着手机,快速收拾教案。
"他和学校新来的女老师..."谢兰的话被一阵哽咽打断,"现在全村都知道了,连志高都。。。都问我,我们是不是要离婚了。"
谢永强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皮长山那些风流事他早有耳闻,甚至亲眼见过。但是为了姐姐的家,他从未提过。只是没想到现在会闹到姐姐不得不打电话求助的地步。
"姐,你别着急,我这就回去。"谢永强看了看窗外如注的暴雨,"最迟明天中午到。"
挂断电话,谢永强匆匆锁好教室门,冲进雨幕中。村支书家是村里唯一有摩托车的人家,他得去借车。
"谢老师,这大雨天的你要去哪?"村支书老马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谢永强,"山路都被冲得差不多了!"
"家里出了急事,我必须回去。"谢永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老马叔,摩托车借我用用。"
老马犹豫了一下:"这...太危险了。要不明天一早我送你出山?"
谢永强摇摇头,眼神坚定:"等不了。"
一小时后,谢永强穿着老马的雨衣,骑着那辆老旧的摩托车冲进了雨夜。车灯只能照见前方几米的路,雨水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生疼。山路泥泞不堪,好几次车轮打滑,差点连人带车摔下山崖。
但谢永强顾不上这些。他脑海里全是姐姐哭泣的声音和外甥皮志高茫然的脸。父亲入狱后,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天亮时分,谢永强终于驶入了象牙山村。雨小了些,但村里道路上的积水仍没过脚踝。他把摩托车停在姐姐家院门口,腿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亮着灯。谢永强轻轻推开门,看见姐姐一个人坐在灶台前发呆,眼圈通红,面前的粥锅已经烧干了底。
"姐。"谢永强轻声唤道。
谢兰猛地抬头,看见弟弟站在门口,浑身湿透,裤腿上全是泥点子。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扑上去抱住谢永强:"你怎么现在回来了?这大雨天的,快进屋换个衣服。"
谢永强拍拍姐姐的背:"没事,骑摩托车回来的。"他环顾四周,"志高呢?"
"去上学了。"谢兰擦了擦眼泪,"他不肯去,我硬让他去的,不能耽误学习"
谢永强点点头,扶着姐姐坐下:"姐,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说不清楚。"
谢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手抖得厉害:"上周有人塞在我包里,我本来想装作不知道。"
照片上,皮长山和一个年轻女子并肩走进一家宾馆,虽然没什么亲密动作,但时间地点清清楚楚。谢永强攥紧了照片:"这个女的是?"
"学校新来的音乐老师,姓林。"谢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来就被你姐夫安排当了少先队辅导员。"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凄凉,"我早该想到的,他每回有新来的年轻女教师都这样。"
谢永强胸口发闷:"姐,你早就知道?"
谢兰望向窗外:"村里谁不知道?只是以前没闹到明面上...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可现在,连志高都知道了,同学们都在笑话他。"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皮志高背着书包冲了进来,看见谢永强时愣了一下:"舅?你怎么来了?"
谢永强还没来得及回答,皮志高就扑到母亲怀里:"妈!我不去上学了!同学们都说我爸,说他和林老师要结婚了。"孩子的眼泪打湿了谢兰的衣襟。
谢兰紧紧抱住儿子,无助地看向弟弟。谢永强蹲下身,平视着外甥:"志高,舅舅带你去吃早饭好不好?让你妈休息会儿。"
皮志高倔强地摇头:"我不饿!我要我爸回来解释清楚!"
"你爸去哪了?"谢永强问谢兰。
"说是去县里开会。"谢兰苦笑,"谁知道呢。"
谢永强拿出手机:"我找他。"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皮长山不耐烦的声音:"谁啊?这么早。"
"姐夫,是我。"谢永强声音平静,"我在你家,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明显一静,接着是椅子挪动的声音:"永强?你怎么回来了,你等等,我找个安静地方。"
片刻后,皮长山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永强,这事...这事有误会..."
"误会?"谢永强冷笑,"照片都拍到了,你还想狡辩?"
"照片?什么照片?"皮长山的声音陡然提高,又迅速压低,"永强,你听我解释,我和林老师就是普通同事关系!那天是去宾馆...是去..."
"去什么?"谢永强逼问道。
"去参加一个教学研讨会!"皮长山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宾馆会议室租用便宜,很多单位都这样!"
谢永强看向姐姐,谢兰摇摇头,嘴型说着"撒谎"。
"姐夫,"谢永强声音冷得像冰,"我给你两个小时。两小时内不回来,我就去教育局找你们局长谈谈这个'教学研讨会'。"
不等皮长山回答,谢永强就挂断了电话。
一小时后,皮长山风尘仆仆地赶回家,看见谢永强和谢兰坐在堂屋里等他,桌上摆着那些照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兰啊...永强..."皮长山搓着手,额头上都是汗,"这事...这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谢永强站起身:"那是哪样?"
皮长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皮志高从里屋冲出来,红着眼睛质问:"爸!你和林老师到底什么关系?同学们都说...都说你们..."
皮长山看见儿子,明显慌了神:"志高!你怎么没去上学?"
"回答儿子的问题。"谢永强挡在外甥前面,"当着孩子的面,说清楚。"
皮长山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妻子和妻弟,突然恼羞成怒:"你们这是干什么?三堂会审啊?我皮长山行得正坐得直!"
"行得正?"谢兰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抖,"皮长山,上周五晚上你去哪了?说在学校加班,可门卫老李说学校早就锁门了!"
皮长山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指着谢永强:"好啊,谢兰!你现在厉害了是吧?把你弟叫回来撑腰?你爹进去了,你就把气撒我头上?"
谢永强一把揪住皮长山的衣领:"你再提我爹试试?"
皮长山这才意识到踩了雷区,赶紧求饶:"永强,永强,我错了...我口不择言..."
谢永强松开手,冷冷地说:"两条路。第一,你主动申请调离这个学校;第二,我让全铁岭都知道你皮长山干的丑事,让你在教育系统混不下去。"
皮长山瞪大眼睛:"永强!你不能这样!我好歹是你姐夫。"
"选吧。"谢永强不为所动。
皮长山看向谢兰,希望妻子能帮自己说话。可谢兰只是站在弟弟身后,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再也不看他一眼。
"我...我选第一条..."皮长山终于瘫坐在椅子上,"但调动需要时间"
"一个月。"谢永强斩钉截铁,"一个月后你要是还在这个学校,就别怪我不客气。"
皮长山垂头丧气地点点头,起身想往卧室走。谢兰突然开口:"你睡沙发。从今天起,别进我屋。"
皮长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坐回沙发上。
中午,谢永强带皮志高去村口小饭店吃饭。孩子一直闷闷不乐,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就是不往嘴里送。
"志高,吃点东西。"谢永强夹了块排骨放到外甥碗里。
皮志高突然抬头:"舅,我爸我妈会离婚吗?"
谢永强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地上。他斟酌着词句:"志高,大人的事复杂得很。但不管发生什么,你爸妈都爱你。"
皮志高红着眼睛:"可同学们都说我爸不要我和妈妈了。"
谢永强胸口发闷。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谢广坤虽然霸道,但对母亲始终如一。那时候虽然家里不富裕,但至少完整。现在姐姐的家却。
"志高,"谢永强握住外甥的手,"记住,不管发生什么,舅舅永远站在你这边。"
回姐姐家的路上,谢永强看见几个村民在路边交头接耳,看见他们过来立刻噤声,投来异样的目光。皮志高低着头快步走过,谢永强则挺直腰板,冷冷地回视那些好事者。
到家后,谢永强帮姐姐收拾了碗筷,又陪她聊了很久。他准备明天就要赶回去,他还要赶回李家沟给孩子们上课,但在离开前,他想明天再见一见王小蒙。
"永强,谢谢你回来。"谢兰站在院门口,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现在爹不在,家里没个男人主事,我..."
谢永强鼻子一酸:"姐,别说这些。有事随时打电话,我随时回来。"
回去的路上,谢永强骑着摩托车,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他想起了很多事——小时候姐姐背着他去看病的那个雨夜,父亲教他骑自行车时摔得满身泥却哈哈大笑的场景,还有母亲常说的一句话:"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现在父亲在狱中,姐姐的婚姻濒临破裂,外甥的心灵蒙上阴影...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该如何撑起这个家?支教工作刚刚起步,孩子们还等着他回去上课...城市与乡村,事业与家庭,理想与现实,这些重担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