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签完的第二天，刘军起了个大早，扛着锄头独自来到了村东头的承包地。晨雾还未散去，远处的山峦像蒙了一层纱。他站在地头，望着眼前这片属于他的山地，胸口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激动。
可当太阳升高，雾气散尽，在阳光下一照，真正要开始动工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接了个多大的挑战——这片所谓的"山地"，实际上是个长满荆棘灌木的荒坡，杂草有半人高，几棵歪脖子树零星分布，石头裸露在地表，像野兽的獠牙。
刘军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搓了搓。土质干硬，夹杂着砂石。他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这得开荒啊..."刘军喃喃自语，脑海中迅速计算着人工开荒需要的时间和成本。按照这个坡度，至少得雇五六个劳力干上大半个月，还不算清理出来的杂草碎石怎么处理。
正发愁间，身后传来脚步声。刘能迈着步伐走了过来，看见眼前景象，也愣住了。
"爹..."刘军有些心虚地喊了一声。
刘能沉默地走了一圈，用锄头拨拉着杂草，最后长叹一口气："军儿啊，这地...比我想的还差。"
刘军硬着头皮说："开出来就好了。我算过了，雇五六个人，半个月能清理干净..."
"五六个人？半个月？"刘能瞪大眼睛，"你知道现在人工多贵吗？一天最少八十，还得管饭！这还没算树苗钱、肥料钱！"
刘军不吭声了。他兜里那三万块钱，光开荒就得去掉一大半。
刘能看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语气软了下来："要不...咱爷俩自己慢慢干？一天干一点，总能开出来..."
刘军摇摇头："爹，果树苗最佳种植期就在这一个月，错过了就得等明年。时间不等人啊。"
父子俩正发愁，山下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一辆黄色挖掘机沿着村道缓缓驶来，后面还跟着辆小卡车。挖掘机在坡下停住，跳下来个戴安全帽的年轻人。
"请问这是刘军的承包地吗？"年轻人高声问道。
刘军和刘能面面相觑，赶紧跑下山坡。
"我是刘军，您是？"
年轻人摘下安全帽，露出一张黝黑的笑脸："我是县工程队的小李，王小姐雇我们来帮你开荒的。"
刘军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王小姐？"
"王小蒙啊！"小李笑道，"她是我表妹，前天专门去找的我，说你这片山地急需开荒，让我们尽快安排。"
刘军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
他转身对卡车上的人喊，"哥几个，开工了！"
挖掘机轰隆隆地发动起来，灵活的机械臂开始清理杂草灌木。刘军站在一旁，看着这钢铁巨兽轻松地干着他原以为需要几十个人工的工作，心里五味杂陈。
"小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刘军低声嘟囔，既感动又有些不是滋味。
刘能拍拍儿子肩膀："小蒙是个好姑娘啊。不过"他压低声音，"这挖掘机一天得多少钱？"
没等刘军回答，小李听见了，笑着说："大爷您放心，表妹交代了，按成本价算，连人带机器一天六百，包清理和平整。"
刘能快速心算了一下，比起人工确实划算不少，但还是要花钱。他叹了口气："军儿，这钱..."
"爹，我知道。"刘军坚定地说，"这钱该花。效率高了，能赶上种植期，比省那点人工费划算。"
刘能看儿子态度坚决，也不再反对："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挖掘机工作效率惊人，到中午时分，已经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刘军和刘能也没闲着，跟在后面捡石头、整理地垄。
正干得热火朝天，王小蒙带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黑色长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看起来干练又精神。
"军儿！刘叔！"王小蒙远远地招手，"我带张技术员来了！"
刘军赶紧放下锄头迎上去。走近了，他才发现王小蒙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衬衫背后也湿了一片，显然奔波了一上午。
"小蒙，挖掘机的事..."刘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王小蒙会意地笑了笑："我正好听表哥说他们工程队这几天有空，就自作主张联系了。你不会怪我吧？"
刘军连忙摇头："怎么会！就是，这钱"
"钱的事不急。"王小蒙转向身旁的技术员，"这是不是你找的县农技站的张技术员，我路上遇到，带他直接过来了。"
张技术员推了推眼镜，环顾四周："这片地坡度还可以，向阳，就是土质差了点。不过种苹果树没问题，改良一下土壤就行。"
刘军如获至宝，赶紧请教种植技术。张技术员很耐心，一边查看地形一边讲解，还帮忙规划了种植区域和排水沟走向。
王小蒙看他们聊得投入，悄悄走到挖掘机旁，跟表哥说了几句话，然后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递过去。刘能眼尖看到了，想说什么，被王小蒙一个眼神制止了。
中午休息时，刘能媳妇和刘英送来了饭菜。大家围坐在树荫下吃饭，气氛热络。张技术员对刘军的规划赞不绝口，说很少有年轻人这么懂农业。
正吃着，刘军注意到山坡上站着个人——谢永强。谢永强穿着白衬衫，在满是尘土的山坡上显得格格不入。
王小蒙也看到了，小声问："永强不是在当支教老师么，这怎么回来了？"
这时谢永强独自走了过来。他礼貌地跟大家打招呼，最后对刘军和王小蒙："刘军，小蒙，好久不见。"
王小蒙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刘军："永强，你这是？"
谢永强笑了笑："家里有点事儿，我回来一趟。"他环顾四周，"你们这是...要种果树？"
刘军站起来："对，我承包了这片山地。"
谢永强说："有魄力。不过..."他指了指远处的挖掘机，"这种前期投入，回本周期很长啊。"
刘能忍不住插话："永强啊，你不懂，农业讲究的是长远"
谢永强不以为然地笑笑，他转向刘军，"你有详细的商业计划吗？考虑过市场风险吗？"
刘军被问得一愣。王小蒙见状，平静地说："永强，刘军认识人，请教了农技站的专家，做了充分准备。"
谢永强看了看王小蒙，又看看刘军："那就好。祝你们成功。"说完，转身走了。
等他走远，刘能"呸"了一声："装什么大瓣蒜。"
张技术员打圆场："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现代农业确实需要科学规划"
下午的工作更加顺利。挖掘机清理完主要区域，开始修整道路和排水沟。刘军跟着张技术员学习土壤改良方法，王小蒙则帮忙记录要点。
太阳西斜时，大部分工作已经完成。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坡变成了整齐的梯田雏形，只待进一步细整就能种植了。小李说再有一天就能全部完工。
收工后，张技术员先回去了，说明天带些土壤改良的资料来。小李和工人们也收拾工具准备离开。刘军想留他们吃饭，被婉拒了。
"军儿，账的事别担心。"临走前，小李拍拍刘军肩膀，"表妹已经付了定金，剩下的等你果园赚钱了再说。"
刘军一惊："小蒙付钱了？付了多少？"
小李意识到说漏嘴了，支吾着："这个，你还是问表妹吧。"说完赶紧跳上挖掘机走了。
刘军转身找王小蒙，发现她正在跟刘能说话。走近了，听见王小蒙说："刘叔，这钱算我借给军儿的，以后从豆腐厂他的工资里慢慢扣就行。"
刘能摇头："那不行！哪能用你的钱？我这儿有。"
王小蒙笑着说："刘叔，您别见外。军儿的果园要是成功了，对咱们村都有好处。再说了。。。"她声音低了下来，"我和军儿...不是外人。"
刘能听了，眼睛有些湿润，不再坚持。刘军站在不远处，心里热流涌动。
晚饭后，刘军送王小蒙回家。月色如水，洒在刚刚开垦的山地上，给裸露的泥土镀上一层银光。
"小蒙，挖掘机的钱"刘军终于忍不住开口。
王小蒙打断他："不是说好了吗？从你工资里扣。"
刘军停下脚步："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我听小李说，你付了定金"
王小蒙低头笑了笑："没多少。我这两年攒了些钱，暂时用不上。"
刘军喉咙发紧："可是..."
"军儿，"王小蒙抬头看着他，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我相信你能成功。这点钱就当是我提前投资的，以后你果园赚钱了，加倍还我。"
刘军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抓住王小蒙的手："小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王小蒙任由他握着手，轻声说："我知道。"
两人静静站在月光下，谁都不愿打破这美好的时刻。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王小蒙才轻轻抽回手："不早了，回去吧。明天还得继续干活呢。"
刘军点点头，陪着她慢慢往村里走。
刘军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他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有王小蒙在身边，再难的事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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