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纸下的秘密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沈梦瑶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课本边缘那些小小的涂鸦——一只打盹的猫，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还有角落里一个模糊的侧脸。

"五点半，图书馆三楼自习室。"袁一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冽得像山涧的泉水，"不要迟到。"

沈梦瑶抬头，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袁一琦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她突然觉得手指发痒，想立刻抓住铅笔把这一幕画下来。

"知道了。"她拖长声调回答，看着袁一琦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同桌王鹏凑过来，挤眉弄眼："你惨了，'冰山女王'亲自辅导，听说她上次把一个男生训哭了。"

沈梦瑶撇撇嘴，从书包里摸出一块橡皮，随手擦掉了课本边缘那个侧脸："谁训谁还不一定呢。"

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作的嗡嗡声。沈梦瑶迟到了七分钟，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看见袁一琦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的笔记本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

袁一琦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手腕上的表："七分十二秒。"

"公交车晚点了。"沈梦瑶拉开椅子，故意弄出刺耳的声响，引来周围几个同学不满的目光。

袁一琦终于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下次提前出门。"她推过来一张纸，"这是根据你上次月考成绩制定的补习计划。今天先从数学开始，你的函数部分丢分最多。"

沈梦瑶盯着那张密密麻麻的表格，感到一阵窒息。每个时间段都被分割成小块，旁边标注着具体的学习内容和预期目标。她突然很想把这张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我先讲解基本概念，然后你做练习题。"袁一琦翻开教材，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起伏，"集中注意力，不要走神。"

沈梦瑶勉强听着那些关于定义域、值域的讲解，手里的铅笔却不自觉地在笔记本边缘游走。线条自己有了生命，勾勒出一个低头讲题的侧影——微蹙的眉头，垂落的发丝，还有那不断开合的嘴唇。

"你在听吗？"袁一琦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

沈梦瑶猛地回神，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笔记本边缘的涂鸦。她下意识用手遮住，但已经晚了。

袁一琦伸手抽过笔记本，盯着那幅小小的素描看了许久。沈梦瑶屏住呼吸，等待着一场暴风雨般的训斥。

"画得..."袁一琦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还不错。但现在请专心听讲。"

这个反应让沈梦瑶措手不及。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注意到袁一琦的耳尖微微发红。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像一场拉锯战。袁一琦一丝不苟地讲解每个知识点，而沈梦瑶的注意力像只不安分的蝴蝶，时不时就要飞走。她的课本空白处渐渐被各种小涂鸦占领——一只戴着眼镜的严肃兔子，一本会说话的数学书，还有更多袁一琦的瞬间：翻书时修长的手指，思考时轻咬下唇的样子，还有那次开学典礼上她站在讲台时挺拔如松的身影。

"今天就到这里。"袁一琦合上书本，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你根本没有认真听。"

沈梦瑶转着铅笔："我听了，只是方式不同。"

"在课本上乱涂乱画叫认真？"袁一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个熟悉的"川"字出现在她额头上。

"这不是乱画！"沈梦瑶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引来旁边人的侧目。她压低声音，"这是我思考的方式。把抽象的概念图像化，反而记得更牢。"

袁一琦似乎想反驳，但目光落在沈梦瑶的课本上时停住了。那些看似随意的涂鸦旁边，确实写着相关的数学公式和要点。

"明天同一时间。"最后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沈梦瑶看着她一丝不苟地将笔、橡皮、尺子按大小排列进笔盒，突然问："你从来不会把东西弄乱吗？"

袁一琦的手停顿了一秒："乱中有序是你的事，井然有序是我的事。"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已经西沉。沈梦瑶伸了个懒腰，听见自己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她正准备离开，却看见袁一琦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依然挺直着背，像一棵不肯屈服于风的小树。

沈梦瑶本该走向相反的方向，但鬼使神差地，她跟了上去，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袁一琦在第三站下了车，走进了一个安静的住宅区。沈梦瑶悄悄尾随，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拐进一个小公园。她躲在树后，看见袁一琦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去。

一只脏兮兮的橘猫从灌木丛中蹿出来，蹭着袁一琦的裤脚。令沈梦瑶惊讶的是，袁一琦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倒出一些猫粮在地上。更让她震惊的是，那个在学校里永远面无表情的袁一琦，此刻嘴角竟浮现出一丝温柔的弧度。

橘猫前爪似乎受了伤，袁一琦轻轻握住，仔细检查着。她的动作那么轻柔，与课堂上那个严厉的优等生判若两人。

沈梦瑶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踩断了一根树枝。袁一琦猛地回头，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无踪。

"你跟踪我？"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质感。

"我...我只是..."沈梦瑶结结巴巴地，目光落在橘猫身上，"它受伤了？"

袁一琦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处理猫的伤口。沈梦瑶蹲到她旁边，从自己包里翻出一小卷绷带和消毒纸巾。

"给，我随身带着这些。"她耸耸肩，"经常喂流浪猫狗，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两人沉默地合作着，一个按住猫，一个包扎伤口。橘猫出奇地温顺，只是偶尔发出轻微的呜咽。

"你经常来这里喂猫？"沈梦瑶打破沉默。

袁一琦点点头："一年多了。它很怕生，今天居然让你靠近，真是奇迹。"

沈梦瑶笑了："动物都喜欢我。可能因为它们能感觉到谁是真的关心它们。"

包扎完毕，橘猫蹭了蹭两人的手，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暮色中。袁一琦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

"谢谢你的帮助。"她的语气依然官方，但眼神柔和了许多，"明天别迟到。"

看着袁一琦离去的背影，沈梦瑶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第二天中午，沈梦瑶和王鹏在食堂吃饭。她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汤，脑子里全是昨天袁一琦抚摸猫咪时温柔的眼神。

"听说袁一琦的父母都是清华教授，"王鹏突然说，"她爸是数学系的，妈妈教物理。家里书架上摆满了奖杯奖状。"

沈梦瑶的勺子停在半空："你怎么知道？"

"我表哥和她一个补习班的。"王鹏压低声音，"据说她从小就被要求门门功课第一，钢琴十岁就过了十级，还会三门外语。"

沈梦瑶想起袁一琦那双总是微微泛红的手指关节，和眼下若隐若现的青黑色。那不仅仅是学习刻苦的痕迹，更是长期高压下的疲惫。

"难怪她那么..."沈梦瑶寻找着合适的词。

"不近人情？"王鹏接话。

沈梦瑶摇摇头，却没有说出她想到的那个词——孤独。

下午的辅导课，沈梦瑶破天荒地提前到了。她看着袁一琦准时推门而入，依然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但今天沈梦瑶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多了一条细细的红色划痕，像是被猫抓的。

"今天我们继续函数..."袁一琦的话戛然而止。她盯着沈梦瑶推过来的素描本，上面是一幅完整的肖像——袁一琦蹲在公园里，手指轻抚橘猫的头顶，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连睫毛上的光晕都清晰可见。

"昨天...我回去凭记忆画的。"沈梦瑶的声音有些不确定，"送给你。"

袁一琦的指尖轻轻触碰画纸，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她的喉结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我查了资料，"沈梦瑶翻开课本，指着自己画的函数图像漫画，"你把抽象概念具象化的方法确实有效。我做了几道题，全对了。"

袁一琦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沈梦瑶从未见过的光芒。那一刻，沈梦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继续吧。"袁一琦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今天我们学三角函数。"

沈梦瑶点点头，铅笔在纸上轻轻滑动。这一次，她画的不再是课本边缘的小涂鸦，而是一幅完整的作品——袁一琦讲题时的样子，认真而专注，眼睛里藏着星辰大海。

而袁一琦，也第一次没有因为她在课堂上画画而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