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之下

"沈梦瑶，数学68分。"

周五的数学课上，李老师的声音让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沈梦瑶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上次月考她只拿了41分。

"进步很大。"李老师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将试卷递给她，"继续保持。"

沈梦瑶接过试卷，鲜红的"68"像个小太阳般耀眼。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袁一琦，后者正低头记笔记，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却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某些同学应该好好感谢袁一琦的帮助。"班主任王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下周要出新学期第一期黑板报，就由袁一琦和沈梦瑶负责吧。一个写内容，一个做设计，正好发挥各自特长。"

沈梦瑶刚想抗议，却听见袁一琦平静地应了声"好的"。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偷偷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气鼓鼓的青蛙。

下课铃响，袁一琦转向沈梦瑶："今天下午放学后开始准备黑板报。我负责文字内容，你负责版面设计和插图。"

"知道啦，副会长大人。"沈梦瑶拖长声调，却在袁一琦转身时悄悄记下她脑后那一缕总是翘起来的头发——她最近发现，袁一琦全身上下唯一不守规矩的，就是这缕倔强的发丝。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同学们陆续离开。沈梦瑶磨蹭着收拾书包，余光瞥见袁一琦已经站在教室后面的黑板前，手里拿着几张写满字的纸。

"主题是'新学期新气象'。"袁一琦头也不回地说，"我已经拟好了内容大纲，分为三个板块：学习规划、课外活动和心理健康。"

沈梦瑶凑过去看那张纸，上面工整地列出了每个板块的标题和要点，甚至标注了预计需要的版面空间。她吹了声口哨："这么详细？"

"效率优先。"袁一琦递给她一盒粉笔，"你先画个草稿给我看看。"

沈梦瑶接过粉笔，指尖不小心擦过袁一琦的手掌。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对方手掌边缘有一处异常的粗糙。还没等她细想，袁一琦已经迅速抽回了手。

"看什么？"袁一琦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度。

"没什么。"沈梦瑶转身面对黑板，心跳却莫名加速。她甩甩头，开始用黄色粉笔在黑板上勾勒轮廓。

十五分钟后，她退后几步欣赏自己的杰作：整个黑板被设计成一棵大树，树干是"新学期"三个艺术字，树枝向四周伸展形成不同板块，树叶间藏着各种小动物和星星。

"怎么样？"她得意地转向袁一琦。

袁一琦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太花哨了。黑板报是传递信息的，不是艺术展览。"

"但这样才有人看啊！"沈梦瑶不服气地挥舞着粉笔，"你那种全是字的黑板报，谁会注意？"

"信息准确最重要。"

"形式吸引人才会有人看内容！"

两人争执不下，声音越来越高。最后沈梦瑶气呼呼地把粉笔一扔："那你来画啊！"

粉笔掉在地上断成两截，教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袁一琦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那半截粉笔。

"我们可以折中。"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保留你的大树设计，但调整枝干分布，让文字区块更规整。"

沈梦瑶惊讶地看着她。这个妥协的袁一琦太陌生了。

"这里，"袁一琦指着黑板左侧，"主树干可以加粗，作为'学习规划'板块；右侧分枝做'课外活动'；树顶的星空部分适合'心理健康'，象征理想和希望。"

沈梦瑶眨眨眼，突然笑了："哇哦，副会长居然有艺术细胞？"

袁一琦的耳尖微微泛红："只是逻辑规划而已。"

"不，这真的是个好主意。"沈梦瑶拿起粉笔，按照袁一琦的建议修改起来，"你瞧，这样文字区和图画区就平衡了。"

两人重新投入工作，不知不觉窗外已经暗了下来。袁一琦负责书写工整的楷体文字，沈梦瑶则在周围添加精美的装饰图案。有时他们的手臂会不经意相碰，但谁都没有刻意避开。

"你的字真好看。"沈梦瑶看着袁一琦写下"心理健康"四个字，每一笔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

袁一琦没有抬头："练了八年书法。"

"八年？"沈梦瑶吹了声口哨，"我连八分钟都坐不住。"

"看得出来。"袁一琦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几乎可以称为"微笑"的表情让沈梦瑶呆了一秒。

晚上八点，教学楼已经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地的声音。黑板报完成了八成，只剩下最后的细节修饰。

"饿死了。"沈梦瑶揉着咕咕叫的肚子，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小熊饼干，"吃吗？"

袁一琦摇摇头，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一声。沈梦瑶咧嘴笑了，直接把饼干塞到她手里："别客气，副会长。饿着肚子可没法为人民服务。"

袁一琦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块饼干小口吃起来。沈梦瑶看着她优雅的吃相，突然问："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端正？"

"什么意思？"

"就是...像时时刻刻有人在给你打分一样。"沈梦瑶比划着，"连吃饼干都像在参加外交宴会。"

袁一琦的动作顿住了。她放下饼干，轻轻掸去手指上的碎屑："习惯而已。"

沈梦瑶正想追问，突然注意到袁一琦整理袖口时露出的手腕——那里有几道淡淡的白色疤痕，像是很久以前的割伤留下的。她下意识抓住那只手："这是什么？"

袁一琦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臂，袖子立刻滑下来遮住了手腕。"没什么，小时候不小心划伤的。"她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沈梦瑶想说什么，但袁一琦已经转身继续在黑板上写字，背影僵硬得像块木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感。

"我小时候..."沈梦瑶决定换个话题，"曾经用妈妈的唇膏在客厅墙上画了一整面'海底世界'。"

袁一琦的肩膀微微放松："然后呢？"

"然后我妈差点没杀了我。"沈梦瑶笑着回忆，"但爸爸把那面墙拍下来发到网上，意外获得了很多点赞。后来他们专门留了一面墙给我涂鸦。"

袁一琦转过头，眼睛里闪烁着沈梦瑶从未见过的光芒："你很幸运。"

"你呢？小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事？"沈梦瑶问。

袁一琦思考了一会儿："五岁时，我曾经因为背不出乘法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六个小时不吃不喝，直到全部背熟。"

沈梦瑶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不好玩啊。"

"对我来说是。"袁一琦的声音很轻，"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完美'的感觉。"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为两人镀上一层银边。沈梦瑶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她想起王鹏说的那些关于袁一琦家庭的话。

"嘿，"她轻声说，"你知道星星为什么看起来在眨眼吗？"

袁一琦疑惑地摇摇头。

"因为大气层的气流在晃动，星光经过时就会..."沈梦瑶突然停下，因为她看见袁一琦笑了——不是那种礼貌的嘴角上扬，而是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像冰封的湖面突然被春风融化。

"你真奇怪。"袁一琦说，但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

沈梦瑶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她急忙转身面对黑板，假装整理粉笔盒："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完成了。"

"嗯。"袁一琦点点头，两人重新投入工作，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十点半，黑板报终于完成。整块黑板变成了一幅壮观的画卷：挺拔的知识之树上结满了各色"果实"——学习方法、活动建议、心理贴士；树枝间栖息着看书的小动物，树顶的星空璀璨夺目，而树下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扎着马尾，一个头发蓬松，手拉着手望向远方。

"这是我们吗？"袁一琦指着那两个小人。

沈梦瑶点点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艺术加工啦。"

袁一琦没有评论，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幅画，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议。

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学楼时，校园已经空无一人。秋夜的星空格外明亮，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我送你回去吧。"袁一琦突然说，"这么晚了。"

沈梦瑶惊讶地挑眉："副会长还负责护送服务？"

"只是...逻辑选择。"袁一琦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味道，但沈梦瑶已经学会了听出其中的关切。

"好啊。"她笑着答应，两人并肩走向校门。沈梦瑶的手偶尔会碰到袁一琦的，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躲开。

校门口的樱花树下，沈梦瑶突然停下脚步："你看。"

一片早落的樱花瓣飘在袁一琦肩头。沈梦瑶伸手拂去，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的脸颊。袁一琦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站着，月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周一见。"沈梦瑶轻声说，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

"周一见。"袁一琦点点头，转身走向公交站。她的背影依然笔直如松，但脚步似乎轻快了些。

沈梦瑶站在原地，直到袁一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像是触碰了一片雪花，既冰凉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