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沈梦瑶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出院已经一周了,右手的康复训练却进展缓慢。她盯着天花板,听着厨房里母亲准备早餐的声音,完全没有起床的动力。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袁一琦的短信:「今天下午三点的康复训练,我会准时到。记得吃早餐。——Y」
沈梦瑶嘴角微微上扬。自从那晚病房相见后,袁一琦就像变了一个人——每天雷打不动地发信息提醒她吃药、做训练,甚至会在深夜发来一些笨拙的鼓励话语。那个曾经不苟言笑的"冰山女王",如今却像个啰嗦的老妈子。
"瑶瑶,起床了吗?"母亲轻轻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今天感觉怎么样?"
沈梦瑶慢慢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它们比一周前灵活了些,但握笔这样精细的动作依然遥不可及。"还行。"她简短地回答,接过粥碗放在床头柜上。
母亲在她床边坐下,欲言又止:"那个...袁一琦今天又要来?"
"嗯。"沈梦瑶用左手搅动着粥,"她陪我去康复中心。"
"其实妈妈可以请假陪你的..."
"不用。"沈梦瑶打断她,"我们说好的,不是吗?"
出院那天,父母终于勉强同意让袁一琦参与她的康复过程,条件是"仅限于康复训练,不能有其他接触"。这个可笑的限制在两个女孩心照不宣的默契下早已形同虚设——袁一琦每天都会提前两小时到,陪沈梦瑶聊天、读书,甚至尝试用她笨拙的左手一起做简单的素描练习。
"我只是担心..."母亲叹了口气,"你受伤这么重,她却..."
"妈,"沈梦瑶直视母亲的眼睛,"是我自己骑车不看路,不是任何人的错。"
母亲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午两点四十分,门铃准时响起。沈梦瑶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头发——这个曾经毫不在意形象的动作现在成了每次见袁一琦前的必修课。
打开门,袁一琦站在门口,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跑着来的。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比在学校时随意许多,但依然整洁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一个鼓鼓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沈梦瑶熟悉的康复训练用具,还有几本新买的书。
"你...吃午饭了吗?"袁一琦开口就是这句日常问候,眼睛却忍不住往沈梦瑶右手上瞟。
"吃了。"沈梦瑶侧身让她进来,"你呢?"
"嗯。"袁一琦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不过...我做了些点心,如果你训练后饿了..."
沈梦瑶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精致的小熊造型饼干,和她曾经称赞过的那款一模一样。"你凌晨三点起来做的?"她半开玩笑地问,却看到袁一琦的耳根瞬间变红。
"只是...刚好有时间。"袁一琦推了推眼镜,这个习惯性动作暴露了她的紧张。
沈梦瑶没有拆穿她,只是拈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甜度刚好,带着淡淡的奶香。"好吃。"她由衷地说,看着袁一琦眼睛亮起来的样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康复中心的训练一如既往地枯燥而痛苦。今天的内容是抓握练习——沈梦瑶需要用右手抓起不同大小的木块,从一个盒子移到另一个盒子。这个对常人来说简单的动作,对她却像攀登珠峰一样艰难。
"很好,再来一次。"康复师鼓励道,"注意力集中在拇指和食指的配合上。"
沈梦瑶咬着下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手指颤抖着,好不容易夹起一块中等大小的木块,却在移动途中掉落。第五次失败后,她猛地将木块扫到地上。
"够了!这根本没用!"她声音哽咽,"我的手...再也恢复不了了..."
康复师正要说话,袁一琦却突然蹲下身,一块一块捡起散落的木块。"第一次教你函数时,"她平静地说,声音只有沈梦瑶能听到,"你做了二十七道题,错了二十六道。"
沈梦瑶愣住了,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袁一琦面无表情地在她错题本上画了二十六个叉,却依然耐心地讲解每一道题的解法。
"第二十八道,"袁一琦继续道,将木块重新排列在沈梦瑶面前,"你做对了。"
沈梦瑶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次,她成功将木块移到了另一个盒子里。小小的胜利,却让她眼眶发热。
训练结束后,两人坐在康复中心后花园的长椅上。袁一琦从包里拿出一个奇怪的装置——几根弹簧和软垫组成的指套。
"我查资料设计的。"她略显笨拙地帮沈梦瑶戴上,"可以辅助手指做精细动作...当然只是理论上的..."
沈梦瑶试着动了动手指,装置确实提供了一些支撑力。"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晚上。"袁一琦轻描淡写地说,"反正...睡不着。"
沈梦瑶这才注意到袁一琦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她突然意识到,在自己为右手沮丧的每一刻,袁一琦都在背后默默付出十倍的努力。
"谢谢。"她轻声说,用戴着指套的右手轻轻碰了碰袁一琦的手背。
袁一琦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但随即翻转手掌,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沈梦瑶的手。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贴近。
回家的路上,袁一琦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我...得接这个。"她声音紧绷,走到几步外接听。
即使刻意压低声音,沈梦瑶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不,我不会...这是我的选择...不回去..."
通话结束后,袁一琦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才走回来,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是你父亲?"沈梦瑶直接问道。
袁一琦的肩膀垮了下来:"嗯。他...不同意我修改高考志愿。"
"修改?"沈梦瑶惊讶地看着她,"你改了志愿?改成什么了?"
袁一琦推了推眼镜,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本省医科大...康复治疗专业。"
沈梦瑶的心脏像是被重重撞了一下:"你...为了我放弃清华?"
"不全是。"袁一琦抬头,眼神坚定,"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想帮助像你这样的人...重新找回生活的希望。"
沈梦瑶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哽住了。她想起袁一琦笔记本里那些关于康复医学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想起那些凌晨三点烤的小熊饼干,想起那个笨拙却用心设计的指套...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袁一琦已经为自己规划了一条全新的人生道路。
"你疯了。"沈梦瑶最终说道,声音颤抖,"那可是清华..."
"清华没有你。"袁一琦简单地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显而易见的真理。
两人沉默地走到沈梦瑶家楼下。分别前,袁一琦突然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素描本和一盒彩色铅笔:"试试左手。很多艺术家都用左手创作过...达芬奇、毕加索..."
沈梦瑶接过素描本,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一张小便签:「无论哪只手,都改变不了你是沈梦瑶的事实。——Y」
当晚,沈梦瑶坐在书桌前,第一次尝试用左手画画。线条歪歪扭扭,像是幼儿的涂鸦,但她坚持画完了整幅——一棵樱花树,树下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影,手牵着手。
她拍下照片发给袁一琦,附言:「丑死了,不准笑。」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比我右手画的都好。明天见。——Y」
沈梦瑶笑着关上台灯,却发现父母站在门口,表情复杂。
"瑶瑶,"父亲清了清嗓子,"我们需要谈谈...关于袁一琦。"
沈梦瑶的心沉了下去。她早知道这场谈话无法避免。
客厅里,父母坐在对面,茶几上摆着那本左手素描本。"我们看到了你们的...互动。"母亲斟酌着词句,"很亲密。"
沈梦瑶握紧左手,指甲陷入掌心:"是的。"
"你知道我们一直不赞成..."父亲叹了口气,"但现在...我们看到她是真心关心你。"
沈梦瑶惊讶地抬起头。
"我们查了那个康复装置,"母亲继续说,"是医科大教授设计的原型,一般不对外公开。袁一琦为了拿到它,每周都去当志愿者..."
"她还拒绝了清华的保送。"父亲补充,语气中有一丝难以置信,"为了留在本省学医。"
沈梦瑶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不知道袁一琦背着她做了这么多事。
"我们不是不通人情的父母。"母亲轻轻握住她的手,"如果你...真的喜欢她..."
沈梦瑶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爱她,妈妈。从很久以前就..."
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父亲点点头:"我们不会再反对了。但是..."他严肃起来,"她的家人呢?"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沈梦瑶头上。袁教授的态度,那晚在医院的表现,至今历历在目。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这是袁一琦需要面对的选择。"
第二天,袁一琦如约而至。但今天的她明显心不在焉,眼下带着更深的阴影。
"又和你父亲吵架了?"沈梦瑶直接问道。
袁一琦苦笑一下:"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回北京准备清华保送,要么..."她声音低了下去,"断绝关系。"
沈梦瑶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选?"
袁一琦沉默了很久,最后抬起头,眼神坚定:"我选了后者。"
"不行!"沈梦瑶猛地站起来,"你不能...为了我放弃家人..."
"不只是为了你。"袁一琦平静地说,"也是为了我自己。我终于明白,一直活在别人的期望里,永远不会快乐。"
沈梦瑶想反驳,却想起自己曾经如何为了艺术梦想与父母争执。谁能想到,最终是循规蹈矩的袁一琦,做出了最叛逆的选择?
"那你...住哪里?学费怎么办?"
"我申请了奖学金,还在咖啡馆找了兼职。"袁一琦推了推眼镜,"不用担心,我都计划好了。"
沈梦瑶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连迟到几分钟都会焦虑的女孩,如今却为了她放弃了规划好的一切——家庭、名校、安稳的未来。这个认知让她既感动又恐惧。
"我父母...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她轻声说,看着袁一琦的眼睛亮起来,"但我不想你因为我而..."
"不是因为你。"袁一琦握住她的手,"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才真正活过。"
这句话击碎了沈梦瑶所有的顾虑。她倾身向前,轻轻吻了袁一琦的嘴角——一个青涩的、试探性的吻,却胜过千言万语。
袁一琦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慢慢闭上眼,回应了这个吻。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盛满了沈梦瑶从未见过的光芒。
"我会好起来的。"沈梦瑶轻声承诺,"我的手,我们的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
袁一琦点点头,紧紧抱住了她。在这个拥抱里,沈梦瑶感受到了所有无法言说的情感——歉意、决心、希望,还有那种超越言语的、纯粹的爱。
窗外,初夏的风轻轻拂过树梢,带来远处孩子们的笑声。沈梦瑶突然想起那个雨天,那个改变了一切的瞬间。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还会选择冒雨去找袁一琦吗?
答案是肯定的。即使知道结局,她依然会选择那条路。因为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里,有些相遇值得所有的伤痛。
那天晚上,沈梦瑶用左手画了一幅新的素描——两个女孩站在十字路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但她们的手紧紧相握,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分开。
她在画下方写道:「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