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阳光被层层叠叠的老旧建筑切割得斑驳破碎。齐沫跟着莫薇和她母亲,穿行在迷宫般曲折幽深的巷弄里,越走越偏僻,周遭的喧嚣渐渐被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所取代。齐沫忍不住拢了拢外套,心里有些打鼓,这位鼎鼎大名的占卜师,住处未免也太隐蔽了些。
终于,在一扇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剥落的古朴木门前,莫夫人停下了脚步。她核对了一下地址,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扉。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深色衣物、面容模糊的侍从沉默地做出“请进”的手势。莫夫人独自走了进去,木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将齐沫和莫薇留在了外面寂静的巷道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巷子里只有风吹过墙头枯草的细微声响。莫薇兴奋又紧张地搓着手,齐沫则安静地站着,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扇神秘的门,心里对那位占卜师的好奇又增添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无声地打开。还是那个侍从,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女孩,用平板无波的语调说:“占卜师请二位也进去。”
“我们?”莫薇惊讶地指着自己,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一把抓住齐沫的胳膊,“沫沫!听到了吗?他让我们进去!天啊!”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还有些懵的齐沫跨过了门槛。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檀香和草药混合的气息。空间比想象中要宽敞,布置却极为简洁甚至古朴。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房间中央那道厚重的、深紫色的绒布帘幕,它将空间一分为二,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莫夫人正坐在帘幕前唯一的一张软椅里,神情看起来既放松又带着敬畏。
侍从无声地搬来两个矮凳,放在莫夫人身侧。莫薇赶紧拉着齐沫坐下,兴奋地东张西望,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齐沫则有些拘谨,她努力端正坐好,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自己交叠的膝盖上,生怕任何不恰当的视线冒犯了帘幕后的那位神秘人物。
然而,不知是角度巧妙,还是光线作祟,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那道厚重的帘幕对于齐沫的视线而言,似乎并非完全不可穿透。她总能若有似无地瞥见帘子后面一个模糊的、端坐的身影轮廓,深色的衣袍,以及……似乎交叠放在膝上的、修长而苍白的手指?她不敢确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连忙垂下眼帘,心跳却莫名加快了几分。
帘幕后面,伊莱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他自然能清晰地“看”到齐沫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好奇的模样,以及她试图窥破帘幕的那一丝细微的视线波动。他并未阻止,反而刻意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那模糊的影像更能牵引她的好奇。
他开始了为莫夫人的正式占卜。声音透过帘幕传来,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能直接敲击在灵魂之上。他询问的问题精准而深刻,偶尔提及一些只有莫夫人自己才知道的细节,引得莫夫人连连惊叹,态度越发恭敬。最后,他给出了一个关于莫夫人所求之事的、充满希望的预言结果。莫夫人感激涕零,连声道谢,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宽慰。
占卜结束,莫夫人起身,示意两个女孩该离开了。齐沫也松了口气,跟着站起来,准备和好友一起离开这个令人紧张又印象深刻的地方。
就在这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从帘幕后响起,清晰地叫出了一个名字:
“齐沫小姐,请留步。”
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莫夫人和莫薇惊讶地回头看向齐沫,齐沫自己也完全愣住了,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占卜师为什么单独叫她?
莫夫人虽然疑惑,但不敢多问,连忙带着一步三回头、满脸写着“怎么回事”的莫薇先退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齐沫和帘幕后的伊莱。
空气仿佛凝固了。齐沫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她紧张地站在原地,目光不知所措地望向那片深紫色的帘幕。
“您……您叫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的。”伊莱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也……更近了一些?仿佛他就站在帘幕的那一边,与她仅有一步之遥。“齐沫小姐,冒昧请问,你最近是否救助了一只受伤的猫头鹰?”
轰——!齐沫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怎么会知道?!占卜竟然能精准到这种程度?连这种小事都能预知?巨大的震惊让她一时失语,眼睛瞪得圆圆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您怎么……是的,我前天晚上在学校附近捡到一只受伤的猫头鹰,它翅膀被箭射穿了……”
“它现在还好吗?”伊莱打断她,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啊,挺好的!我带它去兽医院处理了伤口,现在在我家休养,精神好多了,也开始吃东西了……”齐沫连忙回答,依旧沉浸在对方神通广大的震撼中。
然后,她听到帘幕后面传来一声极轻的、似乎是松了口气的叹息。
“那就好。”伊莱顿了顿,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不必惊讶我为何知晓。因为那只猫头鹰,名叫布洛黛薇,它是我饲养的宠物。”
这一次,齐沫是真的石化般僵立在原地了!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
他的宠物?那个神秘莫测、据说能预知未来的顶级占卜师伊莱的宠物猫头鹰……被她捡到了?还养在家里?这概率比中彩票头奖还要低无数倍吧?!世界怎么会这么小?!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她头晕目眩,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的……我、我明天……不,我现在就回家把它带来还给您!”她说着就想要转身跑出去。
“不必着急。”伊莱的声音及时阻止了她,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缓和语调,“布洛黛薇的伤势需要静养,不宜移动。而且……”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帘幕微微晃动了一下。
“我‘看’到它现在很依赖你,在你那里它感到很安心。这对于它的恢复很重要。或许,可以再麻烦你照顾它几天?等它再好一些,我再派人去接它,或者……请你带它过来。”
齐沫呆呆地听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位占卜师……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还感谢她,甚至愿意让自己继续照顾那只叫布洛黛薇的猫头鹰?
“好、好的……当然可以……”她下意识地答应下来,感觉像在做梦。
事情似乎说完了,气氛又沉默下来。齐沫觉得再待下去似乎有些尴尬,便小声说:“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伊莱先生,我先走了?莫薇她们还在外面等我……”
“嗯。”帘幕后的声音应了一声。
齐沫微微鞠躬,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抬步的瞬间,异变突生!
房间里明明紧闭门窗,却不知从何处袭来一阵诡异的气流,猛地掀动了那道厚重的深紫色帘幕!帘幕的下摆骤然扬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撩开!
只是一刹那!
齐沫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帘幕之后,那个端坐着的身影。深色的长袍下摆,以及……没有被眼罩覆盖的、线条清晰利落的下半张脸。苍白的肤色,抿着的、颜色偏淡却形状优美的薄唇,以及一个线条分明、显得有些冷峻的下颌。
惊鸿一瞥!
帘幕下一刻便迅速垂落,恢复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齐沫知道那不是幻觉!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轰地一下涌上脸颊和耳朵。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头脑一片空白地快步走了出去,甚至忘了最后的礼节。
门外,莫薇立刻围上来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莫夫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齐沫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含糊地应付着。
回家的路上,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短暂到几乎不真实的一幕——深紫色的帘幕扬起,苍白的下颌,淡色的唇……
神秘、强大、未知的占卜师形象,突然有了一小块具体得惊人的碎片。这一点点碎片,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她心头如同揣了一只受惊的小鹿,砰砰直跳,一种混合着激动、忐忑、羞涩和巨大好奇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救了他的猫头鹰。他知道了。他还让她继续照顾。而她……好像,不小心,窥见了他秘密的冰山一角。
这种感觉,让她一整晚都心神不宁,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地去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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