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沅有一种梦到哪句写哪句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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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这里仿佛有了不同的流速。
齐沫习惯了清晨在金属敲打声中醒来,习惯了坎贝尔做的味道时咸时淡的早餐,习惯了他那不由分说的、带着标记意味的触碰——有时是用力揉乱她的头发,有时是捏着她的下巴打量她的气色,有时则是更加深入的、带着不容拒绝力道的亲吻。
她对他的依赖,如同藤蔓缠绕着锈蚀的钢架,在危险的环境中畸形地生长着。
他的存在是粗粝的,却也是坚实的,像一道屏障,暂时隔绝了外界(尤其是理查德可能带来的)风雨。
然而,习惯并不等同于心安。
每当短暂的平静降临,尤其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便会悄然浮现。
她会想起研究所里井然有序的仪器,想起阿尔瓦教授那双透过金丝眼镜投射过来的、冷静而锐利的目光,想起他车内清冷的雪松香气,想起他看似淡漠实则精准的维护。
阿尔瓦代表着她曾经努力维持的正常生活,代表着理性、秩序和一种她曾经渴望并为之奋斗的未来。
那是一种与坎贝尔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她现在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被无形隔开的世界。
这种想念并非源于强烈的爱恋,更像是一种对失序前生活的本能眷恋,和对那个强大理性存在的、未能圆满的依赖。
她开始试探着向坎贝尔提出离开。
第一次提起时,她正帮他递过一个扳手。
她装作不经意地说:“我感觉好多了……也许,我该回去了。”
坎贝尔正在拧一颗螺丝的动作猛地顿住,侧过头,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回去?回哪儿去?”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那个教授那儿?还是你那个破公寓,等着那个阴魂不散的变态再找上门?”
“我可以报警,或者……”齐沫试图解释。
“报警?”坎贝尔嗤笑一声,丢开扳手,发出哐当一声响,吓得齐沫一颤。
“警察能二十四小时守着你?等他们找到证据,那家伙说不定早就……”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狠厉说明了一切。
他逼近一步,捏住她的肩膀,力道让她蹙眉,“你哪儿也不准去,就在这里待着,把身体养好。”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为了她的安全,为了养好她被囚禁期间受损的身体和精神。
但齐沫能感觉到,那不仅仅是关心。那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他把她从理查德的囚笼里抢出来,并不意味着她获得了自由,只是换了一个看守,换了一个环境。
第二次提起,是在一次他带着伤回来的晚上。他似乎在外面又和人起了冲突,嘴角带着新伤,心情明显不佳。
齐沫给他处理伤口时,轻声说:“坎贝尔,谢谢你救了我。但我真的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的工作,我的生活……”
坎贝尔猛地抓住她正在给他贴创可贴的手腕,眼神阴鸷地盯着她:“你的生活?你那个生活差点把你害死!在这里,有我看着,没人能动你一根头发!”他用力一带,将她拉进怀里,带着血腥和硝烟气味的吻重重落下,更像是一种惩罚和宣告,堵回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
“别再提要走的事,”他在她耳边喘息着警告,声音低沉危险,“我不想听。”
齐沫沉默了。
她意识到,坎贝尔不会轻易放她走。他对她的占有欲,并不比理查德少,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理查德用精致的牢笼和扭曲的爱意囚禁她,而坎贝尔,是用这粗粝的、充满他个人气息的领地和野蛮的守护来圈禁她。
她依旧睡在坎贝尔的床上,依旧吃着他带来的食物,依旧在他靠近时,身体会先于意识习惯他的触碰。但心底那份想要回到原有轨道的渴望,以及对阿尔瓦那份复杂难言的惦念,如同暗流,在看似平静的依赖之下,悄然涌动。
这个充满锈铁味道的港湾,在提供庇护的同时,也正在成为一座新的、无形的牢笼。而她,被困在其中,一边贪恋着此刻的安全,一边眺望着再也回不去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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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瓦·洛伦兹结束了为期三天的学术会议,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实验室。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和电子元件气味,一切井然有序,仪器安静地运转着。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寂感,在他踏入大门的瞬间便悄然笼罩下来。
他习惯性地看向那个靠近他办公桌的助理位置——空着。
电脑屏幕是暗的,桌面整理得过分干净,没有堆放如山的待处理文件,也没有那个总是埋首其中、偶尔会因为遇到难题而微微蹙起眉头的纤细身影。
“齐助理呢?”他放下公文包,语气一如往常般平淡,询问旁边一位正在记录数据的研二学生。
学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齐师姐?她好像请了长假,有好几天没来了。”
请假?阿尔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他记得出差前,她并未提及此事。以他对齐沫工作态度的了解,她绝不会无故旷工,即便请假,也通常会提前报备,或者至少会在工作群里说明。
一种微乎其微的异样感,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在他严谨的逻辑思维中漾开一圈涟漪。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沉默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然而,效率却比平时低了些。签字时,会下意识看向旁边,以为会有人适时递上需要复核的文件;遇到一个需要验证的数据,指尖在内线电话上停顿片刻,才想起那个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这种不受控的、因习惯被打破而产生的滞涩感,让他微微蹙眉。
理性告诉他,员工请假实属正常。但另一种更深层的、源于长期观察和某种隐秘关注而形成的直觉,却在发出细微的警报。
当晚,处理完积压的事务,阿尔瓦驾驶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齐沫公寓的楼下。他抬头望去,她所在楼层的窗户,一片漆黑。
他上楼,敲响了她的房门。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无人应答。
对门,理查德住所,同样门户紧闭。
两人同时不在?巧合?
阿尔瓦站在昏暗的楼道里,眉头几不可察地拢起。那丝异样感再次浮现,但依旧被强大的理性压制下去。
或许她只是临时有事外出,或许回了老家。他并非她的监护人,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过度探究。
他转身离开,步伐依旧沉稳。
然而,一天,两天……一周过去了。
齐沫的位置依旧空着。实验室里关于她“请长假”的传言渐渐多了些猜测,但都语焉不详。那种空寂感非但没有随时间消散,反而像不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住阿尔瓦惯常冷静的心绪。
他再次找到那个研二学生,语气依旧平淡,但问题却更为具体:“她请了多久的假?事由是什么?”
学生被他身上不自觉散发的低气压慑住,有些紧张地回答:“不、不清楚具体多久……好像是理查德博士帮她向行政那边请的,就说需要休一个长假……”
理查德帮她请的假?!
阿尔瓦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了一下,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一直以来维持的平静表象,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镜片后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冰锥!
理查德,那个疯子。
无数个疑问和之前被忽略的细节瞬间涌上心头——理查德看齐沫时那黏腻的眼神,清吧那晚他过于靠近的姿态,齐沫当时惊慌的表情,以及……两人公寓同时无人状态的巧合!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冰冷而沉重地攫住了阿尔瓦的心脏。他一直以为齐沫只是暂时遇到了些“麻烦”,比如那个来自旧厂区的野蛮邻居的纠缠,他自信能在自己的秩序范围内为她提供庇护和引导。
可现在,情况似乎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和预料!
齐沫的消失,竟然和那个让他感觉不适的理查德紧密联系在一起!
阿尔瓦站在原地,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理性依旧在运作,但驱动它的,已经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焦躁与冰冷怒意的情绪。
阿尔瓦·洛伦兹的寻找陷入了僵局。
理查德如同人间蒸发。大学那边,他同样以“私人原因”请了长假,归期未定。他登记的住所,也就是齐沫公寓的对门,始终紧锁,无人应答。阿尔瓦动用了一些非正式的渠道查询,却发现理查德名下几乎没有其他显著的物业或近期出行记录,这个人谨慎得像是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迹。
那个来自旧厂区、名叫坎贝尔的男人,更是如同泥牛入海,在城市的灰色地带难以追踪。
日子在一种压抑的焦灼中一天天过去。实验室的工作依旧在进行,但阿尔瓦周身的气压持续走低,那份属于学者的冷静理智之下,仿佛有暗流在汹涌奔腾。
他签署文件时笔锋更显凌厉,听取汇报时沉默的时间更长,偶尔投向那个空置座位的目光,也带上了一层难以融化的冰寒。
他反复复盘齐沫失踪前的一切。
她请假的突兀,理查德代为请假的反常,两人同时消失的巧合……还有清吧那晚,理查德靠近她时,她眼中清晰的惊惧,以及自己当时介入后,理查德那完美面具下转瞬即逝的阴鸷。
每一个细节都指向理查德,每一个线索却又都在关键处断裂。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个重要的、本该注意到的细节。像是一段模糊的代码,一个异常的数据点,明明就在记忆的数据库里,却始终无法被精准调用和解析。
这种无力感对于习惯掌控一切的阿尔瓦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折磨。他习惯于解构复杂,习惯于在混沌中建立秩序,可现在,他连最基本的目标——找到她——都无法实现。
裂痕在无声蔓延。
他开始更频繁地开车经过她的公寓楼下,即使明知那里依旧黑暗。
他甚至尝试拨打她那个早已关机的号码,听着里面传来的冰冷提示音,然后沉默地挂断。
那个被他小心放置在理性框架内的、关于齐沫的特别关注,在她消失后,反而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藤蔓,疯狂地滋长起来,缠绕着他的思维,提醒着他那份被他刻意忽略、或者说尚未完全认清的在意。
阿尔瓦站在实验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他摘下金丝眼镜,用力按了按眉心,脸上是罕见的、一丝近乎疲惫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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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挽沅追更番外的宝宝可以看看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