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我有一个名字。
我叫祝柱。
祝福的「祝」,撑着房子不会倒的那根「柱」。
大家听到我的名字时都会笑,说我这假名取的一点都不走心,说哪有女孩子会说自己叫「柱子」的。
我也笑,但我知道,我的名字,是一个人给我取的。
从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在“门”里穿来穿去。
今天刚从一扇门出来,过两天又会踏进下一扇——像永远破不完的游戏。
只要找到钥匙,就能回到「我的房间」里。
那里不大不小、白白空空的,也没有别人,可我习惯了。至少有得吃、有得睡、还有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
那个地方和一个女孩子曾给我看的照片有些像。
她说那叫「家」,所以我也以为,那就是我的「家」。
她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很厉害,可以变出好多不同的照片、会动的影像,还能保存重要的「记忆」。
我也想要。
祝柱想要,祝柱得到。
我在「家」里说出了它的名字,结果天花板真的掉下来了一个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东西!
从那天起,只要我在门里看到什麽想要的东西,都会回家许愿。
虽然许愿得来的东西,好像不能带出门……但没关係。
因为某一天我进门后发现,我的口袋里多了一个白白的、四四方方的口袋——和天花板掉下来的东西一样,只要想,就能变出东西。
虽然乍一看有点像内裤。
有了百宝袋后,我的日子变得好玩很多。我开始偷偷观察过门人,也从一个好人身上学到了怎麽用手机上网。
后来我开始留意着他们的习惯,学习模彷,让自己看起来不那麽像「外星人」。
不然他们看到我时都会皱眉、会往后退,还会露出奇怪的眼神。
我不太懂那种眼神代表着什麽,只知道——他们似乎不太喜欢我。
我不知道「正常」到底是什麽样子,但我知道,我也想被人喜欢。
就像那个女孩提起她最喜欢的家人「奔奔」时,那种笑得很好看的样子。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也有很多人会在危险来临时拉我一把,提醒我小心,不要被人骗了。
每当看到他们牵着彼此的手时,我的指尖也会忍不住的动一动。
我想,那应该很温暖吧。
可后来我发现,就算彼此牵着手,大家也还是会走散。
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
我试过救他们,有时会成功,但我偶尔也会弄巧成拙失败,而每每失败,那些眼神就会再次出现。
慢慢的我懂了,原来救人并不会让人喜欢我,做得不好反而会被讨厌。
可我想帮他们,并不仅仅是为了被喜欢。
有时候我也会想,也许我本来就不该跟他们一起走。或许我註定是那个「最后一个走出门的人」。
直到有一天,我掉进了一扇门里。
雪花落在脸上,我还没看清楚四周,就听见了有人在喊——
阮澜烛开阔地,你不是他的对手
和
凌久时谁在说话?!
我落在树上,看见了雪地里有一匹巨狼,正追着一个男孩子跑。
我跑去骑狼,大狗狗的毛软软的,我没忍住摸了一把。
狼跑了,我被甩到地上,屁股有点疼。
然后,我遇见了那两个人。
他们说我很厉害,把狼吓跑了,还问了我的名字。
他们人特别好,一个担心我会冷想让我穿衣服,另一个提醒我们在门里不要用真名。
我很想说出了门后,没有人会记得我。
可当他望向我的那一个瞬间,我却改口道:
祝柱我叫铁柱!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那种眼神我曾经看过。
就像某个男生带着狗进门,他的狗给飢肠辘辘的他叼来了一隻鸡的眼神。
第一天我们就遇见了这扇门的门神。
她的头发又浓又密,看起来还有点毛躁,还在地板上扫来扫去,怪不得大堂那麽乾淨。
我没管住嘴巴说了实话,好像惹她生气了,那两个男生看着我也很无奈,我又搞砸了。
半夜我被饿醒,就去了厨房吃鸡腿,因为网路上说乖孩子不会在房间偷吃东西,不然会有大强来分食。
结果他们也来了,我们一起吃了好吃的鸡腿,我有点开心。
我喜欢他们。
他们的名字很好听,一个叫阮白洁,一个叫凌久时。
但我又惹阮白洁生气了。因为我吃完鸡腿忘记洗手,油抹了他一手,我不知道怎麽办,只好嘿嘿的傻笑。
虽然阮白洁看起来凶凶的,但人其实特别好,每次大队伍要走,他总是第一个来叫我。
第二天开始,不少过门人陆陆续续的死了。
门里开始有人疑神疑鬼,我能感觉到暗处的门神一直在窥伺着,但有我在,她似乎不太敢靠近。
半夜阮白洁有危险,我拎着斧头冲上去砍砍砍,成功把门神吓跑了。本来我还想趁胜追击去她老巢拆家……
但忽然却被人一左一右的抓住。
我回过头,雪花一片片落下,而面前的两个人一左一右拉着我往安全的地方跑。
被两双温暖的手抓住的那个瞬间,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
——虽然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后来,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但我们一起找到了出去的钥匙和门!
出门前,我看着他们在聊天,忽然很想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刻。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门外的世界再次相遇,但我知道——出了这扇门,我就会从他们的记忆里被格式化掉。
但没关係。
因为这几天,我真的很开心能遇见他们,也很开心他们能安全的出去。
久久走后,就只剩下阮哥了。
他对我笑,叫我别太想他。
我又对他傻笑。
他转身离开时,我偷偷的把那把银斧塞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
希望它能在接下来的门里帮上他的忙。
我没有说再见,因为我知道很可能不会再见了。
…..
我以为我会回到白色小屋里,但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白牆。
而是热闹的大街。
车声、人声、叫卖声像潮水一样涌进耳朵里——好吵、好亮、好热闹,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聋了。
我懵懵的站在人群里,被人潮推着走。有人绕过我,有人撞到我,但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步伐。
我突然觉得……这里好像比那间白色房子还要孤单。
我吃着路边摊贩给我的霜淇淋,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大家口中的「门外的世界」。
我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快下山了,橘红色晕染了整片白云。
好像……有点漂亮。
恍惚之间,我忽然觉得后脑勺一麻,回过头时,却与一个人四目相对。
一瞬间,我有点不确定这里到底是哪里。
直到——他叫了我的名字。
阮澜烛……祝柱?
那个声音穿过人群、穿过车声,准准落在了心里的某个地方上。
夕阳下,他逆着光走来,光把他的侧脸勾勒的十分漂亮。他看着我的眼神,和几个小时前一模一样。
表情有些严肃,可那双眼睛亮亮的,像藏着好多的小星星,特别好看。
我张了张嘴,下意识问他是不是也出来吃冰淇淋。
但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我们以为不会再见了。
夕阳洒落在他的肩上,亮得我有点睁不开眼睛。
他说:
阮澜烛跟我走。
我点了点头。
跟在他身后的那一刻,我还是有点懵。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一瞬的发愣,是因为我——
终于有家了。
从那天起,祝柱有了家,也找到了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