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

庭审当日，盛夏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衿予禾攥着一叠心理评估报告和证人证词，汗湿的掌心在文件封面上洇出深色痕迹。旁听席上零星坐着几个媒体记者，快门声像细密的虫鸣，啃噬着他紧绷的神经。

法槌落下的瞬间，衿予青被带进被告席。衿予青换上了笔挺的西装，却难掩眼下的青黑，手腕上的镣铐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当他的目光与衿予禾相撞时，嘴角仍倔强地扬起半分笑意，无声口型说着“别紧张”。

“现在由辩方陈述。”法官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法庭。

衿予禾站起身，双腿几乎不受控制地发颤。他深吸一口气，将第一份文件推到法官面前：“这是本市三甲医院出具的心理评估报告，证实被告长期患有分离性焦虑障碍与创伤后应激障碍。”他顿了顿，转头望向衿予青，“这些疾病的诱因，源自我们童年共同经历的家庭暴力与遗弃创伤。”

证人席上，白发苍苍的社区老民警翻开泛黄的案卷：“2008年11月7日，我接到报警处理衿氏夫妇的家庭纠纷。当时，七岁的衿予禾躲在衣柜里，而五岁的衿予青正用身体死死挡住柜门......”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两个孩子，从那时起就只剩彼此了。”

法庭陷入死寂，唯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在寂静中放大。衿予禾颤抖着调出手机里的视频——地下室角落的隐秘摄像头，记录着他突发急性肠胃炎那晚，衿予青彻夜未眠地为他物理降温，每隔半小时就用温水擦拭他的额头。画面里衿予禾通红的眼眶，比任何辩词都更有说服力。

“所谓的‘拘禁’，”衿予禾的声音终于不再颤抖，“不过是一个被恐惧支配的孩子，在用扭曲的方式守护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他的视线穿过法庭，与衿予青含泪的目光交汇，“我们都病了，病在不敢失去对方。”

检察官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犀利：“即便存在心理问题，被告的行为也已触犯法律......”话音未落，旁听席突然传来骚动。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冲到栏杆前，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流淌：“是我的错！当年我抛下他们兄弟去了外地，是我害了这两个孩子啊！”

法庭彻底哗然。衿予禾认出那是他们的生母，二十年未见，她已苍老得如同风中残烛。女人从褪色的布包里掏出一沓信，信纸边缘被摩挲得毛边翻卷：“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写忏悔信，可我不敢寄......青青说，只要我不出现，哥哥就能好好长大......”

法槌重重落下，打断了混乱。法官摘下眼镜擦拭，声音罕见地柔和：“鉴于本案存在诸多特殊情节，本庭决定休庭合议。”

当法警准备带走衿予青时，他突然挣脱桎梏，隔着审判席扑向衿予禾。镣铐碰撞的声响中，他将脸埋进兄长颈窝，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哥，我好像终于学会怎么爱你了。”

夕阳透过法庭的彩绘玻璃，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斑斓光晕。衿予禾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终于懂得，这场救赎从来不是一人的孤军奋战——当他们愿意直面伤口，愿意用坦诚代替偏执，那些曾经刺痛彼此的荆棘，终将绽放出温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