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月光如水，洒在望月崖上。我飘在半空，看着崖边那间摇摇欲坠的茅屋。一年了，他还在那里，三百个日夜守着这方寸之地。

"淮鹤..."我轻声唤他，声音消散在风里。他听不见的，永远都听不见了。

我看见他倚在门框上，手里攥着那支断了的玉簪。那是我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他的指尖在簪子上摩挲，仿佛这样就能触到我的温度。

月光照在他脸上，我才发现他的鬓角已经全白了。二十五岁的人，眼角却爬满了皱纹。

"淮鹤，别这样..."我飘到他身边，想替他拢一拢散乱的头发。手指穿过他的发丝，什么也抓不住。

屋内传来琴声。他总在月圆之夜弹这首曲子，是我们初遇时他弹奏的那曲《凤求凰》，而今日正是月圆之夜。

琴弦已经断了三根，他的手指渗着血，可他还是固执地弹着。血珠落在琴面上，像极了那日我坠崖时溅在他衣襟上的血。

"别弹了..."我跪在他身边，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指尖，"求你别弹了..."

他忽然抬头，望向我的方向。我的心猛地一跳。可他的目光穿过了我，落在虚空处。

"阿洛，你来了吗？"他轻声问，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是你的味道..."

我捂住嘴，眼泪滚落。哪有什么香气？那是他指尖的血腥气啊。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崖边。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展开双臂，像要拥抱谁。

"来，为我跳一次那支舞..."他的声音温柔得让我心碎，"我还没见过你跳舞的样子呢..."

我飘到他面前，颤抖着抬起手。月光下，我的身影若隐若现。我开始跳那支舞。旋转，跳跃，裙摆飞扬。他看不见的，可他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

"阿洛..."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幻影。我停下舞步，凑近他的脸。

多么想再亲一亲他的眉眼啊。

"我在这里..."我轻声说，"一直都在..."

一阵风吹过，我的身影散成点点荧光。他惊慌地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把月光。

"别走！"他嘶吼着，声音撕心裂肺，"求你...别丢下我..."

我重新凝聚身形，从背后抱住他。当然，他感觉不到这个拥抱。

"我不走，"我贴着他的耳朵说，"我永远都在这里陪你..."

他跪倒在崖边，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我听见他压抑的哭声，多么受伤。月光照在他佝偻的背上，那曾经挺拔如松的背影，如今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头。

"淮鹤..."我躺在他身边，像从前那样枕着他的手臂，"睡吧，我守着你..."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我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然后化作一缕烟，钻入他的梦境。

梦里是我曾住的那个小院，花开得正好。他站在花树下，看见我提着裙摆跑来，眼睛亮得像星星。

"阿洛！"我扑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他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让我发疼。可这疼痛多么真实啊，真实得让我哭出声来。

"别再离开了..."他在我耳边说，声音颤抖，"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我在他怀里点头，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可天快亮了，梦要醒了。我捧起他的脸，最后一次吻他的唇。

"我永远都在，"我轻声说，"每个满月之夜，我都会来梦里寻你..."

晨光微熹时，我从他的梦境中抽离。看着他安睡的容颜，我轻轻抚摸他斑白的鬓角。

"等我..."我喃喃道，"总有一天，我们能真正重逢..."

风卷起地上的落花，我的身影渐渐淡去。但我知道，下个月圆之夜，我还会回到这望月崖，继续这场永无止境的等待。

居住在望月涯附近的村民说，他们常看见一位少女在崖边起舞，还有一位公子总是徘徊于悬崖之上。他们总是望着什么，也许是一段梦​一般的爱，到如今长出了永恒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