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终做云霄客,绿水青山一时过。”
——鱼玄机《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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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被风吹进教室时,白眠正在给围棋棋盘消毒。
作为学生会指派的传统文化推广委员,她不得不在午休时间整理这些黑白云子。
江以宁的高跟鞋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一贯的讥诮:"聋子能听见棋子落盘的声音吗?"
白眠把最后一枚白棋擦得发亮,晨光穿过她垂落的黑发,在榧木棋盘上流淌成银河。
十七岁的少女像是从古卷里走出的仕女,瓷白的肌肤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冷调,右耳戴着珍珠耳钉,左耳的银色助听器在光线下流转着机械美感。
最动人的是那双琥珀色眼睛,睫毛垂落时仿佛能兜住坠落的星辰。
"这局让五目半如何?"
清朗的男声惊落她发间的樱花瓣。
白眠抬头时,正撞进江洛含笑的眼眸里。
少年白衬衫领口敞着两粒纽扣,栗色短发被风吹得蓬乱,手腕缠着的白色绷带从袖口露出一截,像是某种神秘装饰。
"我是今天转来的江洛。"
他随手将书包扔在课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黑子,"听说你是奥赛金牌得主?"
棋子落在星位的脆响惊飞窗外的麻雀,白眠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混着药膏气息。
江以宁的香水味突然浓得呛人:"这不是本家的小少爷吗?"
她指甲掐进白眠后腰软肉,"我们这种普通学校,怎么容得下围棋天才?"
"普通学校有百年樱树啊。"江洛从书包掏出个玻璃罐,里面飘着几片樱花。
"首尔棋院的樱花,可比这里逊色多了。"他说话时目光始终绕着白眠打转,像是发现新大陆的探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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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转学第一天他们就见过。
白眠蹲在樱花林埋外婆的翡翠镯子碎片时,树冠突然簌簌作响。
抬头望见江洛卡在枝桠间,绷带渗血的手正够着被风筝缠住的三花猫。
"同学帮个忙!"他裹着校服把猫崽抛下来,自己却失足跌落。
白眠被扑倒在地,少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左耳,助听器沾了片樱花瓣。
"原来残缺的耳朵能听见花瓣坠落的声音,"他指尖轻点她耳廓,"比棋钟的滴答声美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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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围棋社的空气却凝滞了。
江以宁的指甲掐进白眠后腰:"装什么清高?"白眠刚要开口,江洛突然拈着白子划过她手背:"该你落子了,白眠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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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洛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每天早晨准时出现在储物柜前,带着还冒热气的草莓牛奶。
"奥数天才需要补充糖分。"
他把吸管戳进铝箔盖的动作像在落子,"听说你每天学习到两点?"
白眠瞥见他袖口下滑的绷带,新鲜的血液正从纱布里渗出。
上周她撞见江洛在消防通道吞药片,少年却笑着晃了晃药瓶:"这是韩国带回来的助眠糖果,要尝尝吗?"
体育课更衣室被反锁时,白眠正对着气窗背化学公式。
铁门突然被踹开,江洛逆光站着,过大的校服外套兜头罩下来:"无人机拍到有趣的东西。"
手机屏幕上是江以宁往门锁灌胶水的视频。
"为什么帮我?"白眠攥着残留他体温的外套。
江洛弯腰捡起她发间的樱花:"因为你睫毛颤动的频率,和我想象中完美棋局的节奏一模一样。"
“我不信!”
“可我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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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祭那天下着暴雨。
白眠被推荐为围棋擂主,乌发用樱花枝绾起,露出左耳助听器上他贴的卡通创可贴。
江洛蹲在棋案旁当解说员,绷带不知何时松开了,腕间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江少手上的伤..."有记者举起相机。
江洛突然握住白眠执棋的手,带着她在棋盘落下黑子:"这是追求完美必须付出的代价。"
闪光灯此起彼伏中,他指尖的血珠渗进棋盘纹路。
当晚论坛爆出热帖——《豪门继承人为爱自残》。
白眠刷着手机,想起黄昏时江洛把头埋在她颈窝呢喃:"他们都说我是太阳,可太阳也会被引力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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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眠开始频繁出入本家老宅。
江洛手把手教她沏功夫茶时,她"无意"露出腕上的淤青。
江洛带她参观家族棋院时,她"恰好"提起分家克扣教育基金。
当江振涛收到本家注资通知时,白眠正坐在江洛的机车后座吃草莓冰淇淋。
"你利用我。"江洛突然刹车,后视镜映出他发红的眼尾。
白眠舔掉指尖的奶油:"江少第一天就知道我是有毒的荆棘。"
少年却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可是荆棘丛里,开出了我见过最漂亮的花。"
樱花落在交握的掌心,白眠听见左耳传来陌生的轰鸣。
这次不是幻听,是十六年来第一次鲜活的心跳。
江洛腕间的血珠滴在她手背,烫得像是陨落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