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的名字

深秋总带着潮湿的凉意，向瑶蹲在自行车棚角落，用棉签给三花猫阿和清理耳螨。

小家伙把脸埋进她校服袖管，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呼噜声，爪子却偷偷勾住了她急救箱的红绳——那是母亲留下的旧物，绳结处还缠着几根银白色的猫毛。

“又在给阿和做美容？”江淮之的声音混着自行车链条的轻响落下来，他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袋口露出半截猫罐头，“食堂大叔说，这是金枪鱼味的，比上次的鸡肉味腥，适合挑食鬼。”

向瑶抬头，看见他校服领口别着枚新徽章——不是和平鸽，而是只歪歪扭扭的卡通猫，爪尖还握着个迷你急救箱。

“哪来的？”她笑着戳了戳徽章，指尖触到他锁骨处未干的雨水——刚打完篮球，头发还滴着水，却先绕到食堂给猫拿吃的。

“自己画的。”

江淮之蹲下身，把猫罐头拌进向瑶带来的猫粮里，“上次看你给阿和记病历，说‘左耳螨好转，右爪肉垫有新疤’，突然觉得，流浪猫也该有自己的‘身份牌’。”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块小木牌，用红绳系着，上面刻着歪扭的两个字：“阿和”——是他昨晚在宿舍用美工刀一点点凿出来的，“和”字右边的“口”刻成了猫爪印。

木牌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响。

阿和凑过去闻了闻，忽然用脑袋蹭了蹭江淮之的手腕，那里有道新的抓痕——是昨天他给它喂药时，小家伙挣扎着留下的。

向瑶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他说“给流浪猫起名字，就像给它们盖了间看不见的小房子，让它们知道自己被记住了”。

“其实阿和有过主人。”

向瑶忽然开口，指尖划过猫背上的虎斑纹，“去年冬天我在医院看见它，蹲在急诊室门口，爪子上沾着血——后来护士说，它原来的主人是位老奶奶，去世前总说‘阿和要替我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多少温暖’。”

江淮之捏着木牌的手顿了顿，想起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父亲留下的银项链——坠子是枚迷你蓝盔，边缘刻着“J.H.Z”，是他名字的缩写。

风掀起车棚的塑料布，冷雨打在铁皮上咚咚作响，他忽然把木牌挂在阿和脖子上，红绳在猫毛里晃成个温柔的结：“那以后，我们就是它的‘新主人’了，负责替老奶奶接着看，这世界的温暖。”

阿和似乎听懂了，忽然跳上江淮之的膝盖，把沾着猫粮的爪子按在他校服上，留下几个浅褐色的印子。

向瑶笑出声，掏出手机想拍照，却看见相册里最新的照片——上周家长会后，父亲和江淮之奶奶在香樟树下聊天的场景，两位老人手里都攥着给孩子准备的零食，身后是蹦跳着追猫的她和江淮之。

“你说，流浪猫会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江淮之忽然指着远处跑过的橘猫，那是阿和的“邻居”，总爱偷喝他留在篮球架下的矿泉水，“上次我喊它‘闪电二号’，它居然回头了——虽然只是为了抢阿和的猫粮。”

向瑶被逗笑了，指尖触到急救箱里的小本子——那是她给校园流浪猫记的“病历本”，第一页写着“阿和，雌性，三花，左耳螨，右爪旧伤”，旁边画着江淮之送的木牌简笔画。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车棚缝隙里漏下来，在阿和的毛上洒出斑驳的光，像给它披了件缀满星星的外套。

“其实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喊它。”

向瑶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总用微弱的声音喊她“瑶瑶”，哪怕意识模糊，也会凭着记忆，把她的名字喊成破碎的音节，“就像你喊‘江淮之’时，心里会想起爸爸的蓝盔，我喊‘向瑶’时，会想起妈妈的白大褂——名字是挂在心上的铃铛，只要有人记得，就永远不会响。”

江淮之忽然抬头，看见她眼里映着阳光和猫毛，忽然想起父亲最后一封信里的话：“儿子，给遇见的每个生命起个名字吧，那是你送给世界的第一份温柔。”

他摸了摸阿和脖子上的木牌，指尖划过自己刻的猫爪印，忽然发现，这个秋天他学会的事，从来不止是给流浪猫治病、搭窝，更是懂得了“守护”的本质——是把陌生的生命，轻轻放进自己的名字里，让它们成为彼此故事里的一部分。

“以后每周三放学后，我们给阿和洗澡吧。”

江淮之忽然站起身，校服膝盖处沾着猫毛和泥土，“上次你用的宠物沐浴露，香味能留三天，它蹭过的香樟树，现在都是甜甜的味道。”

他伸手帮她捡起滚到脚边的棉签筒，指尖触到筒身贴着的小贴纸——是她画的“阿和的专用药”，旁边还有个歪歪扭扭的篮球，大概是上次看他训练时随手画的。

向瑶忽然想起上周在篮球场，江淮之教她用绷带绑“猫爪固定法”——说是从维和部队急救手册里学的，给受伤的小动物包扎，和给士兵处理伤口一样，都需要“轻一点，再轻一点”。

此刻他蹲在地上，给阿和理顺打结的猫毛，动作轻得像在触碰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让她忽然明白，原来“温柔”从来不分对象，是刻在骨子里的、对所有生命的郑重。

暮色漫过车棚时，阿和忽然跳上围栏，对着远处的橘猫“喵”了一声。

江淮之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这次是蜂蜜味的，塞进向瑶手里：“给阿和的‘邻居’也起个名字吧，总不能一直叫‘闪电二号’，太随便了。”

糖纸在风里发出清脆的响，向瑶盯着远处那只总爱蹲在篮球架上的橘猫，看它正用爪子拨弄江淮之落下的篮球手环。

“就叫‘篮板’吧。”

她忽然笑了，“上次它蹲在篮板上看你打球，尾巴晃得像个逗号，好像在给你加油。”

“篮板。”

江淮之重复了一遍，低头在阿和的病历本上写下这个名字，字迹旁边画了个小篮球。

“那以后，阿和有了名字，篮板也有了名字，就像我们——”他忽然顿住，耳尖微微泛红，却还是接着说下去，“就像我们，也成了彼此故事里，被记住的人。”

风掀起车棚的塑料布，最后一缕阳光落在阿和的木牌上，“阿和”两个字闪着温暖的光。

向瑶摸了摸腕间的银链，又摸了摸口袋里的蜂蜜糖——原来有些相遇，早就被命运写成了“命名”的故事：他给流浪猫刻下木牌，她给流浪猫记下病历；他把她的急救箱画进徽章，她把他的篮球画进贴纸。

所有的“名字”，最终都会变成风里的铃铛，在彼此路过时，轻轻响一声，说“我记得你，记得你给过的温暖”。

阿和忽然跳回向瑶怀里，木牌蹭着她的急救箱红绳，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江淮之看着这场景，想起父亲“每个生命都是颗星星，哪怕流浪，也该有自己的星座”。

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向瑶，还有阿和、篮板，甚至是远处飘来的桂花香，都成了彼此星座里的星星——用名字，用守护，用每个带着温度的瞬间，把孤独的流浪，酿成了互相照耀的、温暖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