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退伍后的“流动医院”》

深秋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军绿色的退役吉普车上，江淮之用砂纸仔细打磨着车身的划痕。指腹触到凹陷处时，他的手顿了顿——那是在塔国遭遇伏击时，弹片擦过留下的痕迹。如今这道疤被重新赋予意义，即将成为“向瑶号”流动医院的一部分。

“江哥，油漆送来了！”修车厂的小徒弟骑着三轮车，车斗里装着几桶醒目的白色油漆。江淮之直起腰，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目光落在角落里堆放的铁皮急救盒上。

那是向瑶父亲亲手交给他的，此刻盒盖上“向氏医药”四个字已经斑驳，但锁扣处的牙印依旧清晰。

“这次要把三花猫画得威风些。”江淮之蹲下身，在车身侧面勾勒草图。蓝盔与白大褂的线条渐渐成型，旁边跃动的三花猫仿佛随时要扑出来。记忆突然闪回高中时代，向瑶总爱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画这只流浪猫，说阿和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那时的他们不会想到，多年后这只猫会成为某种精神图腾。

深夜的车库亮起暖黄的台灯，江淮之翻开向瑶留下的急救手册。

泛黄的纸页间，红笔批注依旧鲜艳如初：“处理烧伤时，生理盐水比清水更有效——向瑶”“止血带使用超过1小时必须记录时间——阿和”。最后一页夹着半张非洲明信片，背面的字迹被雨水晕染：“这里的孩子把我的听诊器当玩具，他们笑起来时，我想起你在篮球场第一次对我笑。”

“向瑶号”正式启程的那天，向瑶父亲颤巍巍地将铁皮急救盒放在驾驶座旁。

“带着它吧，”老人的白发在风中飘动，“当年她妈妈走后，这盒子就是她的全部安全感。”江淮之发动引擎时，后视镜里映出老人逐渐缩小的身影，像极了那年他目送向瑶登上前往非洲的航班。

首站是西南山区的留守儿童学校。孩子们好奇地围着这辆绘满图案的“大汽车”，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指着三花猫图案惊呼：“好像我家的小花！”江淮之打开车厢，里面整齐排列着医疗设备，急救箱上贴着向瑶手绘的小贴士：“别怕，打针就像被蚂蚁轻轻咬一口”。

“叔叔，这个是做什么的？”一个男孩拿起角落里的银哨。江淮之接过哨子，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这是救命的哨子。”他轻轻一吹，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惊起一群白鸽。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向瑶穿着白大褂，站在非洲的红土地上向他挥手。

暮色降临时，江淮之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整理病历。手电筒的光晕中，他注意到一个女孩总用手捂着肚子。“是不是疼了很久？”他蹲下身，听诊器贴上女孩单薄的脊背。记忆突然重叠，向瑶也曾这样半跪着，给难民营的孩子检查身体。“阑尾可能有点发炎，明天跟我去镇上医院。”他轻声说，女孩懂事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向瑶日记里写的“那些眼里有光的孩子”。

深夜的山风掠过车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江淮之躺在折叠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犬吠，伸手摸向贴胸口袋——那里放着半条银链，还有向瑶最后的那张未写完的纸条：“阿和…记得喂…”。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亮车厢壁上的照片墙：有向瑶在非洲的工作照，有他们高中时的合影，还有三花猫慵懒的睡姿。

“向瑶，你看，”他对着虚空轻声说，“我们的流动医院，开到你最牵挂的孩子们身边了。”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哨音，不知是哪个村民在呼唤走失的牲畜，却让他想起塔国废墟里那声带着生的希望的摩尔斯密码。

黎明前，江淮之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一个村民喘着粗气：“医生！老李家媳妇要生了！”他迅速背起急救箱，银哨在胸前晃动。赶往产妇家的山路上，他回想起向瑶临终前在囚室里为孕妇接生的画面。当第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夜空时，他突然明白，生命的奇迹永远不会被战争或苦难终结，就像那些在废墟中倔强生长的苜蓿草。

朝阳升起时，“向瑶号”重新上路。

车身上的三花猫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仿佛随时会跃入山野。江淮之握着方向盘，收音机里传来国际维和新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急救哨——这是向瑶留给他的遗产，也是他们共同守护生命的承诺。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露水与泥土的气息，恍惚间，他听见向瑶在耳边轻笑：“阿和，这次换你当别人的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