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内亚的雨季裹挟着腐殖质的腥气扑面而来，江淮之戴着N95口罩，防护服里的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他弯腰钻进临时搭建的隔离帐篷时，护目镜上的雾气模糊了视线，恍惚间竟与塔国某个潮湿的黄昏重叠——那时向瑶也是这样戴着沾满水雾的护目镜，在急救帐篷里为伤员缝合伤口。
"江医生！"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淮之转身，看见埃博拉疫区的护士长林悦，正是林雨稀当年的室友。她的防护服上用记号笔写着"林"，护目镜边缘露出的眼角布满血丝，却在看到江淮之的瞬间亮了起来，"终于等到你了。"
林悦从口袋里掏出个防水袋，里面装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皮上"疫区防护笔记"几个字被雨水晕染得模糊，江淮之接过时，指腹触到封皮内侧凸起的字迹——是向瑶特有的笔锋，歪歪扭扭写着"给总迷路的江同学：跟着救护车的蓝灯走就不会丢"。
"这是向瑶在塞拉利昂留下的。"林悦的声音透过口罩闷闷的，"当时我们在同一个医疗队。她每天都写防护改良建议，说'防护服的拉链设计会刮伤医护人员的手腕'，'护目镜的防雾涂层要加厚'..."她顿了顿，指着笔记本第17页，"你看这个。"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戴着护目镜和防护服的卡通士兵，头盔上还插着根歪斜的羽毛。
旁边的红笔批注写着："希望他别被晒黑，建议在领口缝块防晒布。" 江淮之的手指轻轻抚过字迹，仿佛能触到向瑶下笔时的温度。
在文字下方，还有行更小的字："要是能偷偷给他涂防晒霜就好了"，字迹被反复描过，像是害羞的少女反复斟酌的心事。
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跑过，担架上的患者剧烈咳嗽着，防护帘缝隙里飘出浓烈的消毒水味。
林悦立刻起身："又有新病例，我得去帮忙。"她转身时，江淮之突然叫住她："林雨稀...最后有没有联系过你？"
林悦的背影僵在原地。良久，她摘下手套，从贴身口袋摸出张照片——是四人在医学院时的合影，向瑶站在中间比着剪刀手，陈诺靠在她肩头笑得灿烂。"她自杀前给我寄过信。"
林悦的声音发颤，"说向瑶教她包扎伤口的手法，她到死都记得。"
夜幕降临时，江淮之独自坐在医疗站的台阶上。
远处的隔离区灯火通明，防护服的白色在黑暗中连成蜿蜒的河流。
他翻开笔记本，发现后面夹着张皱巴巴的便签，是向瑶写给医疗队的提醒："给新同事：每次穿脱防护服要互相检查三遍，生命经不起任何侥幸。"字迹旁边，不知是谁用蓝色圆珠笔画了个戴着护士帽的三花猫。
"江医生！"一个年轻的医护人员跑过来，怀里抱着堆医疗物资，"有个患者情况恶化，需要您帮忙！"
江淮之迅速起身，却在跑动时听见口袋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是向瑶留下的半条银链，"平"字贴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急救帐篷里，监护仪的警报声刺耳地响起。江淮之按照向瑶笔记里的防护流程，小心翼翼地为患者进行气管插管。
护目镜后的视线突然模糊，他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恍惚间，他仿佛听见向瑶在耳边说："阿和，别慌，就像我们第一次给阿和包扎爪子那样。"
凌晨三点，患者的生命体征终于平稳。
江淮之走出帐篷透气，几内亚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他摸出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向瑶，今天用你改良的防护流程救了三个人。
他们说中国医生的哨音，像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写完后，他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味水果糖，放在笔记本上——包装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向瑶眼睛里的星辰。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哨音，那是巡逻士兵在传递平安的信号。
江淮之望着夜空，想起向瑶曾说过的话："在黑暗里，再微弱的光也是希望。" 风掠过疫区的铁皮屋顶，卷起满地的消毒湿巾，也卷起了那些永不褪色的守护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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