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猫的新窝

深秋的阳光斜斜地洒进向家小院，阿和蹲坐在葡萄架下，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青砖。向瑶父亲戴着老花镜，正在用竹条编织猫窝的框架，竹篾交错间，他忽然想起女儿七岁那年，也是这样蹲在他脚边，看他修理诊所的旧桌椅。

"阿和，过来试试新窝。"老人沙哑着嗓子唤道。

三花猫慢悠悠地踱步过去，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新窝打量片刻，忽然弓起背钻进窝里，把向瑶留下的旧校服叼出来垫在最底层——那是她高中时的浅蓝色校服，袖口处还留着给阿和包扎时蹭上的碘伏痕迹。

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江淮之拎着猫粮袋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个向阳的陶瓷花盆。"叔，我把您要的猫薄荷带过来了。"他蹲下身子，阿和立刻蹭过来，用脑袋顶着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这声音让江淮之想起无数个黄昏，向瑶蹲在教学楼后的角落里，轻声哄着受伤的阿和，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三花猫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向瑶父亲放下手中的竹编，从屋内取出个铁盒。

"这是她初中时的日记本。"老人的手指抚过锈迹斑斑的盒盖，"昨天收拾阁楼翻到的，里面夹着给阿和画的画像。"

江淮之翻开泛黄的纸页，青涩的字迹跃入眼帘："今天在操场发现一只受伤的小猫，它的眼睛像融化的蜂蜜，我给它取名叫阿和，因为它让我想起江同学说的'和平'。"

阿和似乎察觉到什么，跳上桌面，鼻尖凑近日记本上的简笔画，胡须轻轻颤动。

江淮之伸手抚摸它的脊背，摸到某处凸起的伤疤——那是阿和为了保护向瑶，和流浪狗搏斗时留下的。记忆突然翻涌，高二那年的雨夜，向瑶浑身湿透地冲进教室，怀里紧紧抱着受伤的阿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课桌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它总爱把猫抓板拖到阳光底下。"向瑶父亲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就像小瑶当年，每天都要给阿和的窝找最暖和的位置。"

老人望向院角的香樟树，落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上个月台风，树倒了一半，可根底下又冒出了新芽。"

江淮之走到窗边，看着阿和在新窝里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

窗台上摆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干枯的矢车菊——那是他从塔国带回来的。瓶子旁边压着张便签，是向瑶的字迹："阿和要吃新鲜的猫粮，记得每天给它梳毛，它最喜欢被挠下巴。"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有些模糊，却依然带着熟悉的倔强。

夜幕降临时，江淮之留在小院里帮忙安装猫爬架。

月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下来，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和蹲在架子顶端，尾巴垂下来轻轻摇晃，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喵叫，像是在呼唤某个永远不会回来的身影。

"小瑶走后，它经常这样望着天空。"向瑶父亲递来杯热茶，水汽在月光中袅袅升起，"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见它蹲在小瑶的房门前，爪子轻轻扒拉门把手。"

老人的声音哽咽了，"它什么都懂，只是不会说话。"

江淮之用螺丝刀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猫爬架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和立刻顺着架子滑下来，围着他的脚边打转。他弯腰抱起三花猫，感受到它温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突然想起向瑶常说的话："阿和的呼噜声，是世界上最治愈的声音。"

临走时，江淮之在阿和的新窝旁放了个小夜灯——那是向瑶大学时用的，灯罩上画着戴着护士帽的三花猫。

灯光亮起的瞬间，阿和钻进窝里，把脑袋枕在旧校服上，眼睛慢慢眯成了两道金线。

院外的街道上，秋风卷起满地的落叶。

江淮之回头望去，小院的灯光温暖而明亮，阿和的身影在窗户上投下小小的剪影。

他摸出胸前的半条银链，"平"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风掠过树梢，带着些许寒意，却也送来猫薄荷淡淡的清香，恍惚间，他听见向瑶的声音混在风声里，轻轻哼着那首他们年少时都爱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