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冬日干燥且寒冷，西北风呼呼的刮着，仿佛没有尽头。
临近腊月，天气更是冷的厉害，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尔有那么一两个黄包车快速跑过，或有那挎着篮子走街串巷吆喝买卖的，声音也散落在风里，让人听不真切。
城南落花胡同，一座冷清的宅院里，正房里屋偶尔传来咳嗽声，外面炕上用锥子纳着厚鞋底子的张氏听见动静头也不抬，过不多时，咳嗽声频繁，张氏才放下鞋底子，擦了手在炕头炉子上倒了杯热水给送进去。
张氏看着躺在炕上瘦的一把骨头的丈夫陈广白喝水，嘴里嘟囔着这两天吃的这几服药喝了也不见好，外面的药材又涨价了。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突然传来了佣人李嫂的说话声“太太，外面有卖白菜的，瞧着挺好，家里要不要买点”
“我去瞧瞧，家里今年的秋菜买的少”张氏听见李嫂的声音，转身出了屋子，
李嫂是张氏的陪嫁佣人，早先嫁进陈家也风光过，只是丈夫病了后，药铺关了，家里落魄，佣人遣散了大半，如今里外就靠着她一个人支应。
胡同里，一个推着板车的菜贩正等在那里，隔壁租客冷家的佣人韩妈也在挑拣菜蔬。
张氏见着白菜储存的好，半点冻伤都没有，想着买点吃个新鲜，又听见菜贩要价有点高，一时有点犹豫。就听见李妈和韩妈唠起家常，说是家里的少爷快回来了，添点鲜菜。
张氏一听这话，看着板车上还有青萝卜和胡萝卜也让人称了些。
冷家的佣人韩妈听见李嫂说是房东家在上海读医科大学的陈少爷要从上海回来过年，顺嘴奉了几句。
张氏一向愁苦的面容听见人奉承自己儿子，眉眼都舒展开了。
张氏心里欢喜，嘴角翘的老高，转头就见着一个黄包车跑过来停下，一个穿着蓝袄黑裙的姑娘从车上下来，心里更高兴。
冷清秋下了车就见着自家佣人韩妈和房东太太站在门口说话，礼貌的打了招呼。
张氏见着冷小姐和她打招呼，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夸赞了几句。这隔壁冷家的姑娘出落的越发好了，念着女学堂，性子也文静，要是能说给自己儿子做媳妇才好呢。
几人说了几句就各自回去了，张氏进了屋里，心情都极好，顺嘴和丈夫夸赞起了隔壁租客家的冷小姐。
“咱们陈家和许家可是定着娃娃亲的，那冷家的姑娘的你就别惦记了”陈广白听见妻子张氏把隔壁那冷小姐夸的花儿一样，就晓得妻子动了心思。
“那许家和咱们家多少年不来往了，又远在金陵离着北平两千里地呢，谁知他家姑娘嫁人了没”张氏听见丈夫的话，心里就堵得慌，自家丈夫实诚，为了个承诺耽搁的儿子都二十来岁了，还没定下亲事。
“上个月不是写信去了上海，让钟儿去金陵一趟，咱们是男方，总得咱们先上人家的门”陈广白听了妻子的话，心里也没底。亲家许家六爷十五年前就去世了，两家后来的来往就少了，如今也不知人家还认不认这门亲事了。
上海的进忠看到这封家信也是头疼，仔细从这陈彬的记忆里还是能扒拉出来这么一段记忆，陈家和金陵城许家结了娃娃亲，
许家在金陵是做药材生意，几乎垄断了南边市场，在金陵城是数得上名号的富贵。而陈家在北平城里并不怎么起眼，陈家祖上是京城名医，陈父子承父业，只是实在没有医学天分，守着家里的几张祖传的药方子，家里也还算过的去，后来病倒了，家里也是一落千丈。
两家如今境况贫富差距实在太大，若不是当年八国联军闯进北平，陈父阴差阳错救了许家六爷，他家哪里能攀的上这么一门富贵亲事，只是门不当户不对，进忠虽然头疼，却想着去金陵想法子把这门亲事退了。
许家富贵，进忠就是去退亲也不能让人小瞧了，进忠行礼里并没有什么好行头，随即上街去裁缝店让人做身衣裳。
如今时兴西装，这冬日天冷就得上好的德国毛呢面料，还得配一件大衣、皮鞋。长袍倒是便宜些，但是进忠能看上的面料做工就没有便宜的。
富贵惯了的进忠哪里面对过囊中羞涩的情景，拿着特训班遣散费二十块现大洋付了定金，这真真是兜比脸干净了，得，这不管哪辈子，人都得赚钱。
进忠出了门，心里盘算着往哪去弄点钱，顺着人流进了家西洋菜馆子，进门时和人撞了下，那人手里的字画掉落了一地。
进忠帮着捡起来时，就见着字画有点问题，他在御前伺候多年，皇上收藏的珍品无数，他也是锻炼出来了些眼力，只这事和他无关，进忠也没吭声帮人拾起来就进去了。
进忠点了杯咖啡坐在窗前，心里盘算着怎么最快的弄些钱来，就见着刚刚撞到的那个中年人，在门口接了两个高鼻深目的洋人进来了。
进忠不想听人说话，只是卡座间的距离实在近，三人又是用意大利语交谈，进忠想不听都难。
乾隆当年的御用画师郎世宁就是意大利人，进忠为了讨好皇上还学过一阵子意大利语，这会子听见那中年人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忽悠这俩人，那画是乾隆皇上的真迹，心里一阵好笑，随即就想到了赚钱的法子。
进忠路过那桌时，状似不经意弄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打湿了铺在桌上的画卷。
一番忙乱，那人要进忠赔他的画，进忠三言两语戳破他拿赝品骗人的事，吓得中年人抱起自己的东西跑了。
两个意大利人不明所以，又见着一张东方面孔能吐出熟练的意大利语和他们攀谈很是惊喜。
几人聊了起来，进忠有意无意提起自己对古董一行有些许了解，两个爱好收藏的意大利人瞬间来了兴致，随后的日子几人熟识起来，进忠也成了两人的好友。
进忠在上海混的如鱼得水，金陵许府内院里，雅若拿着绣花绷子叹了不知道多少气。
来这三个多月了，除了上学家里是不允许出门的，她在外面留了记号也不见进忠找来，心想着是不是应该去趟京城，就听见母亲说姐姐的未婚夫要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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