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的弄堂,一个穿着西装的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穿着短打的男人快步匆匆走过。
路边挎着篮子的妇人见着一行人不像善茬,赶忙往旁边躲。就连坐在门边手握竹刀修理筐子的老人见着这样,也赶忙招呼在门口玩耍的孩童往家里去,关门闭户还能听见“囡囡见着那起子连模档子离远点”的嘟囔声。
直至走到死胡同,也不见半个人影子,八字胡恼怒道“那小赤佬分明往这边来了,怎么连个人影也不见?”
“你们找我吗?”进忠突然从三人背后闪现出来,看着八字胡嘴角噙笑。
“小赤佬,敢坏我的好事,也不去上海滩打听打听你黄爷是什么人”八字胡黄三见着进忠,真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己搭了许多路子预备在那两个外国佬身上弄把大的,偏偏被这么个人破坏了,怎么可肯甘心,守在西餐厅外面等着收拾进忠。
“做买卖讲究诚信,你先坏了规矩,怎么能说是我坏了你的好事”进忠丝毫不意外八字胡找上门来,半点不怯他的威胁。
黄三哪里愿意听进忠说什么,直接朝身边两个打手使眼色。
两个打手直接握拳打了上来,只是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被打倒在地哀嚎不止,连黄三都被废胳膊连连叫唤。
“小爷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好汉不吃眼前亏,眼见着进忠是个硬茬子,黄三赶忙求饶。
“不识泰山,小爷瞧着你硬气的很呢”进忠看着求饶的黄三,上手又卸掉了他另一只胳膊,疼的他叫不住,进忠嫌吵又卸掉了黄三的下巴。半点心软也没有,
黄三本来还想着往后报复,被折腾了一通,看见进忠看过来就止不住的瑟缩,哪里还有刚刚嚣张的样子。
进忠收拾够了人,心里得意,自觉对这大半年在特训班吃的苦头没白遭罪。
这才拎着黄三的后脖颈子问话,见着黄三咿咿呀呀的流着口水说不清,反手给他安好了下巴。
黄三这人是个掮客,仗着会几句洋文,在洋人堆里倒腾的做些古董买卖,最后不得不在进忠阴鸷的眼神里把自己的老底子倒了个一干二净。
进忠和两个洋人做买卖,没有足够的货源,想要赚笔快钱,这事并不好干。这才动了和黄三合作的念头。只是这样的人欺软怕硬惯了的,不一次打服了,让他从心底怕了,往后用着扎手。
也就七八天的功夫,那日在胡同里被进忠揍的鼻青脸肿的黄三,脸上的伤还没好全,就抱着匣子在屋里笑的见牙不见眼,满嘴的奉承话。
眼前这位陈爷可是真敞亮,从他这里真真假假拿走了不少东西,他还以为自己被劫道了,在家心疼的好几天,谁知今儿就给他送了不少现大洋,说是给他返佣。
黄三喜的黄三见牙不见眼,一口一个陈爷叫的十分亲热,让家里的小子出门去酒楼叫一桌上好的席面,把自己藏的好酒都拿了出来。
进忠听见黄三的奉承半点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举杯说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进忠拿走的那些东西,就黄三自己绝对卖不出这么高价的。见到真金白银,黄三今儿的嘴角,哪里有那天找进忠麻烦时的狠戾。
酒过三巡,黄三还想着和进忠再合作几把,就听见进忠说是要往金陵去一趟。眼看着财神爷要跑,黄三赶忙诚心道自家在警察署有关系,给进忠弄一张包厢票来。
有好事,进忠自然也不拒绝,眼见着黄三有眼色,就生意上的事指点了黄三几句。
直到进忠拎着皮箱坐上了火车,黄三还在站台上招手。
进忠坐在车窗前看着快速倒退的风景,耳边是火车的轰鸣声和铁轨的哐当声,心里暗叹这世界当真是不一样了,还记得那是随侍御驾从杭州往江宁去,那时江宁就是如今的金陵,车马遥遥,得五六天才能到,如今这火车也就两天的功夫就到了,安全舒适又便捷。
一路上,进忠和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长衫的男人一个车厢,两人客气的打过招呼以后,那人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了一本书安静的看着。
进忠见那人打扮的虽然朴素,可周身的气派就不像个普通人,身边虽没有仆人跟着,也是散发着富养出来的文人气息。
认真看书的周泰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水,过了半晌才发觉异样,他没倒过水,杯子里却有温度适宜的茶水。抬头就见着对面卧铺上坐着个同样看书的年轻人。
眼见着周泰看过来,进忠也不装了回以微笑。
“这是你帮我倒的水?”
“见您看书认真,不唐突您就好”
周泰见着年轻人面容俊秀,说话客气,一下子就对进忠起了好感。
两人客套几句,进忠先自报了家门,没有刻意打听对方身份,两人聊起了手本上的书,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进忠有意结交,周泰只觉得陈彬没有如今年轻人身上的浮躁气,说起学问言之有物,可见在学问上是下了大功夫的。
进忠前世晚年衣食无忧,有大把的时间读书,许多书籍,反复阅读,越读见解越是不同。如今和周泰论起来,也很能说些什么。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火车上的侍者敲门送晚餐,这才打断了兴致高昂的周泰。
进忠也在言谈间摸清了周泰的底细,沪江大学的国文教授,这次也是金陵家中老母病重,跟着的仆人临走前也病倒了,他才一个人回去。
第二天清早,进忠见着周泰还在睡,自己起身往外面去洗漱,顺便去餐厅吃早点。
进忠吃饭的时候听见后座两个人讨论男女平等,反对封建糟粕的言论,也只是过耳一听罢了。饭毕起身走的时候见着是两个身着洋装的年轻男女,那女孩眉眼艳丽,长的和雅若有点像,进忠不由的多看了两眼,谁知竟被那姑娘狠狠瞪了一眼。
进忠摸着鼻子回了包厢,在金陵下车时,又见着那姑娘上了一辆汽车扬长而去。
进忠谢绝了周泰让家里汽车送他的好意,自己往站外去寻了辆干净的黄包车,说好价格,往提前订好的酒店而去。
酒店门口有接待的门童,进门就有人拎行礼一直送到房间门口,殷勤周到。
一块大洋,服务员笑容灿烂,把进忠当成来金陵玩耍的公子哥,金陵城里好吃好玩的地方说了个遍,进忠无意间提起许家,金陵城里最大的药材商,服务员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家门房收到了一张帖子,管事见是六房的拜帖心里暗自盘算着六房的寡妇吴太太最是安分随时,也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拜帖。
吴氏收到拜帖,赶忙带着人往上房老太太处去了。
雅若听闻姐未婚夫上门,半点不在意,等到快开席了才往外面去,谁知竟在垂花门遇见了进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