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雪花纷飞还没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燃着碳盆的屋里暖意融融,青蓝色的装饰半点没有年节的喜庆,吴氏兀自坐在罗汉床上颌眼低声念经,手里拨弄着青玉珠子。
雅明和雅若沿着抄手游廊进了屋子,伺候在外间的嬷嬷听见丫头的通报声,赶忙起身问好,指着屋里示意太太正在念经,小姐们略等等。
吴氏听见外面的动静,念着佛经顿了一下,又继续拨弄珠子,直到做完了功课才停下睁开眼“谁来了?”
“回太太的话,三小姐和四小姐来了”嬷嬷听见太太问话,赶忙进来。
“叫她们进来吧”吴氏话音刚落,帘子处两个女儿一前一后就进来了。
“妈妈,今儿怎么念了这么长时间”雅明进门就往罗汉床上坐了,伸手捏起桌上的蜜橘问出了声。
“人走了?”吴氏看向立在一边的雅若。
“嗯”雅若见着吴氏问,应了一声。进忠一大早七点的火车,她天不亮就醒了,把人送到火车站才回来。这会兴致不高,对着吴氏也少了往日的耐心。
吴氏见着雅若应了一声,心头一梗,不由的攥紧的手上的串珠。原本气恼了这些日子,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吴氏不喜欢也也没法子了,谁知雅若丧着个脸,有心示好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雅明看着雅若和母亲没话说,开口说起春节没衣服穿“妈妈,明儿个咱们一起去百货大楼逛逛吧”
“绸缎庄一早就送了衣裳来,哪里用的着出门的”吴氏没好气的瞥了眼雅明,这个憨直的性子,怎么半点心眼子也不长。
“送来的那些衣裳不是袄裙就是旗袍,哪有洋装时髦,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吧”雅明想起家里送来的衣裳就头疼,有意带吴氏出门走走,说起话来满是撒娇的口气。
说着话,吴氏突然对着雅若开口“早上起那么早,回去歇着吧,不用在这陪着”
雅若愣了下,就起身回去了。
“妈,您这是不生气了?”雅明见着雅若出了门,低声问了句。
“我这都是为了?你个小没良心的”吴氏见着雅明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看您说的,他们俩有缘分也是好事”雅明对着母亲执着把她和陈彬凑成一对的事,很是不解。
“你都多大年纪了,被耽搁了这么些年,谁都知道那是你的未婚夫,如今成了你妹夫,你的脸上挂的住?”吴氏对着雅明半点不在意的样子,连气都懒的生了,她替雅明委屈,人家不领情,还落了一身埋怨。
“如今都是民国了,男女交朋友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无媒无聘的,谁还会在意那些,我可是要出国留洋的,才不要嫁人呢”雅明对着母亲的老思想很是不屑。
“你不愿意陈家用不着找出那么些借口来,就是要留洋也得家里定下亲事再说,我记得你姨母很喜欢你,你表哥春江年后就从日本留学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先见见…“吴氏见着女儿说的不像,又提起姐姐家的儿子,若是能成也是一桩美事。
雅明听见母亲提起表哥,想起表哥柳春江相貌斯文俊秀,性子也好,不住开口询问,两人说的热闹起来。
吴氏见雅明提起春江,脸上难掩喜悦,想着也许她固执的要雅明履行丈夫的遗愿真是个错误?如今雅若和陈彬定亲,雅明若是和侄儿柳春江,两人确实更般配些。
想通了这事,吴氏心里对着雅若的别扭也少了许多,至少表面上母慈子孝,连雅若提起年后往北平读书的事,吴氏都没直接反驳了。
北平陈家,张氏一早起来屋里屋外进出了无数遍,总觉得家里哪哪都没收拾好,忙的团团转,临到早饭快上桌时想起儿子最喜欢她蒸的鸡蛋羹,赶忙踩着小脚往厨房去了。
进忠一觉睡醒,天光大亮,雪白的窗户纸照的屋里亮堂堂的连顶棚上油墨印的新闻标题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火车是昨晚九点到北平,进忠叫了黄包车回家都快十点了,陈家夫妇早就睡下了,听见门房说是少爷回来了,赶忙穿上棉袄起身,拉着进忠进屋叙话。
三年没见,张氏见着穿着洋服大衣的儿子有些不敢认,这样洋派的打扮若是在街上远远看见了,只怕都不敢认。
进忠见着陈家夫妇全是他记忆里的样子,看着家里的陈设好像更穷了些,进忠大致说了下自己这几年出门的情况。
听到进忠说起自己谋了份交通部的差事,两口子喜的见牙不见眼,说起和许家的婚事,两人更是连连说好,儿子出门一趟,前程姻缘都有了,样样都好,怎么不让人开怀。
进忠坐了会,就表示累了要回去休息。
张氏赶忙催进忠回房休息,早早收拾好的房间,新做的铺盖,烧好的热炕热水。
进忠坐了两天火车,整个人腰酸背疼的,回房洗漱完就睡了。
一夜无梦,进忠醒来不想动,直到外面动静大了,他才起来穿衣洗漱出门。
“儿子快来吃早饭,有你爱吃的鸡蛋羹”张氏捧着托盘见着进忠从屋里出来,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儿子回来,她和老头子兴奋的大半夜都没睡着,天不亮就醒了。
进忠应了一声,跟着进了屋,炕桌上摆着饭菜,陈广白难得盘腿坐在炕上,桌上摆着小米稀饭、二和面馒头、咸菜烧豆腐、清炒大白菜,一小碗鸡蛋羹。
早饭简单甚至有些简陋,进忠享过福也吃过苦,对着这早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坐在炕沿上,三人用饭,张氏把蛋羹推到儿子面前,催促他赶紧吃。
“一起吃吧”进忠把碗推到中间,心里对着这贫困的家庭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改善下。
吃过饭,张氏坐在进忠跟前,拉着他从头到脚的打量,昨夜里油灯下看了许久,这会天亮了再看,忍不住亲近,心里暗叹自己儿子是哪哪都好。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母爱,进忠难得有些不自在,他对父母的记忆几乎没有,张氏嘘寒问暖也就罢了,总想离他更近些,让他本能的有些抗拒,下意识的远离。
张氏见着儿子不愿和她挨着坐,晓得儿子大了不自在,也没往心里去,早饭才撤下去就说是中午包饺子,昨儿才割的肉。
进忠在北平享受着父母关爱,雅若在金陵掰着指头数日子,只盼着赶紧过完年好往北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