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镜

解剖室顶灯在鹤归眼前炸开刺目的光斑，他死死攥住的电锯突然脱手，在不锈钢台面上划出刺耳声响。穿白大褂的“自己”脖颈间的鎏金锁随着动作轻晃，与解剖台上那具无名男尸的配饰在记忆里重叠——此刻正透过手术观察窗，冲他露出森然笑意。

“病人生命体征异常！”麻醉师的尖叫撕裂空气。鹤归感觉头皮发麻，监测仪的警报声中，本该脑死亡的患者突然暴起，枯槁的手指掐住他咽喉。刺鼻的檀木香扑面而来，他看见对方手腕上的佛珠正渗出暗红液体，在月光下宛如凝固的血珠。

剧痛让鹤归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瘫坐在废弃戏台的瓦砾堆里。穿道袍的少年半跪在身旁，脖颈处的长命锁泛着幽光，而本该碎裂的佛珠竟完好无损地缠在对方腕间。“你的学生证。”少年递来沾着血渍的证件，封皮上“鹤归”二字被某种黏液晕染得模糊不清。

巷口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少年猛地将鹤归拽进阴影，三具青面獠牙的厉鬼拖着锁链从头顶掠过，利爪在青石板上刮出火星。“它们追的是锁。”少年咬破指尖在长命锁上画符，鎏金表面顿时浮现出鹤归父母的脸——正是三年前在道观求签时，那对将魂魄封入法器的道士夫妇。

鹤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深处的画面开始扭曲。他分明记得自己推开过解剖室的防火门，却在奔跑时撞见另一个“自己”举着电锯狞笑；他记得戏台幕布后的血字，此刻却发现墙面光洁如新，唯有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砖缝间交织成诡异的符咒。

“长命锁是钥匙，也是牢笼。”少年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浮现出与鹤归如出一辙的胎记。远处传来警笛声，混着夜枭的啼叫，让这个荒诞的夜晚愈发不真实。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鹤归在少年的道袍下摆摸到潮湿的木屑，而对方手腕上的佛珠，正在朝阳里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攻击佛珠就能杀死我，但你舍得吗？”少年的声音混着厉鬼的嘶吼，佛珠突然崩开一颗，露出内部齿轮般的结构，“你的身体正在木偶化，唯一的解药......”话未说完，一枚镇魂钉破空而来，径直穿透少年的眉心。

鹤归看着少年的身体轰然倒塌，木屑如雪花纷飞。镇魂钉的主人从阴影中走出，竟是本该在解剖室的“自己”。对方摘下口罩，脖颈间的长命锁与鹤归胸前的法器同时发烫，“游戏该结束了，我的第二具傀儡。”

最后一颗佛珠在鹤归眼前碎裂，他感觉意识开始剥离。坠落的瞬间，他终于看清真相——所谓的道士世家、道观灭门、解剖室惊魂，不过是一场用魂魄与肉身编织的轮回骗局。而他与少年，都是被困在这场骗局里，无法挣脱的提线木偶。

木屑簌簌落在鹤归颤抖的睫毛上，他望着自己逐渐木质化的手背，裂纹如蛛网般沿着血管蔓延。本该碎裂的佛珠突然悬浮在空中，重新拼凑成一个金色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指向戏台深处的暗门。

“别碰那东西！”戴口罩的“鹤归”突然暴喝，镇魂钉却在触及罗盘的刹那化作飞灰。暗门缓缓开启，腐烂的檀木香气扑面而来，鹤归看见门内整面墙的玻璃柜里，陈列着无数个“自己”——有的裹着道袍，有的穿着白大褂，还有的脖颈间缠绕着断裂的佛珠。

“欢迎来到真相的茧房。”少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鹤归猛地转身，却见对方完好无损地站在阴影里，长命锁上父母的面容已凝固成诡异的微笑，“每具傀儡死亡，就会诞生新的容器。你以为解剖室里的是敌人？其实那是上一轮的‘你’。”

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玻璃柜中的傀儡同时睁开浑浊的眼睛。鹤归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低头看见长命锁正在吸收他的体温，鎏金表面浮现出血色纹路，竟与道观灭门案现场照片里的符咒如出一辙。

“你的父母不是受害者，而是这场永生实验的始作俑者。”少年摘下佛珠，每颗木珠都裂开细小的孔洞，露出里面蜷缩的人脸，“他们用后代的肉身做容器，借镇魂铃的力量轮回重生。而我......”他扯开衣袖，手臂内侧密密麻麻刻满生辰八字，“是他们失败的实验品，本该彻底死去的木傀儡。”

戴口罩的“鹤归”突然扑来，手中多出一把刻着镇魂咒的手术刀。少年将鹤归推进暗门，自己却被钉在墙上，木屑如雨点般飞溅。“带着罗盘去钟楼！”他的声音混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毁掉镇魂铃，才能打破轮回！”

暗门后的甬道弥漫着浓重的尸臭，鹤归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墙壁上的油灯自动亮起，照亮两侧密密麻麻的碑文——全是历代“鹤归”的死亡记录，最新的日期正是今天。当他摸到罗盘边缘凸起的齿轮时，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原来长命锁的秘密，藏在钟楼的铜铃里。”

转角处，另一个“鹤归”正背对着他研究墙上的星图，脖颈间的长命锁闪烁着妖异的红光。鹤归举起罗盘，发现指针竟同时指向两个方向——一个是前方的钟楼，另一个，赫然是他自己的心脏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