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娜的裙摆掠过枯萎的荆棘，带起细碎的灰末。
封银沙缠在眼睛上的绷带渗出暗红，像晕开的血墨。
他抬手扯下纱布，眼底是化不开的混沌灰雾，却在齐娜指尖轻触他脸颊时，那片灰雾里漾开细碎的光，像被惊动的星子。
“封银沙，你的眼睛里藏着整个黑暗的秘密，”齐娜蹲下身，指尖抚过他眼下的青黑，动作轻得像风拂过水面，“可那里面，也曾映过光，不是吗？
“齐娜……”封银沙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想碰她，却怕这黑暗会弄脏那点难得的暖，只能循着声音的方向，茫然地眨了眨眼，“光……早就被吞掉了。”
“不会的。”齐娜的声音裹着月光般的温柔，是她极少展露的柔软，“月亮的孩子该由月亮拥抱。封银沙，你愿意接受月亮的赐福吗？”
他喉结动了动，睫毛颤得像风中的蝶翼：“赐福……是什么？像他们说的那样，把我从这黑暗里拽出去？”
“不是拽。”齐娜轻轻握住他悬着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茧传过去，“是让你自己看见，你眼底的灰雾底下，藏着比月亮更亮的东西。”
封银沙的指尖猛地收紧，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却又在下一秒松开，声音发哑：“我看不见……我连你现在的样子都看不清。”
“我在这儿。”齐娜凑近了些，发间的银饰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你不用看清我，先看清你自己。你看，你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黑暗，是因为……你还在等光，对不对？”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齐娜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极轻的一声：“如果……我接受了，你会不会像他们一样，等我身上的黑暗褪了，就走了？”
齐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拇指擦过他手背上的绷带边缘，那里还残留着暗红的印记：“月亮不会走的。它会在每个夜晚升起来，不管你是藏在荆棘丛里，还是站在光里。”
封银沙的呼吸顿了顿，眼底的灰雾似乎淡了些，能隐约看见一点湿润的光。他慢慢抬起手，依旧在犹豫，轻轻碰了碰齐娜的发梢，像触碰易碎的月光：“可是，这是禁术，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封银沙抬手，却在快要碰到她脸颊时又僵住，指尖抖得厉害，“齐娜，你明不明白？我已经陷在泥里了，我不能再把你也拖下来……”
他摸索着纱布，想要重新戴上，遮住那片翻涌的灰，声音闷在布料后，带着难掩的颤抖：“你的月亮，该照向干净的地方。别为我……不值得。”
齐娜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指尖悬在半空，终究还是轻轻落在他手背上，像落下一片温柔的月光：“值不值得，该由我来定。而你要做的，只是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要那束光？”
他沉默着，指缝间渗出的暗红洇透了衣袖边缘，很久很久，才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我……想要。可我更怕……光灭了的时候，连你也不见了。”
齐娜的指尖顿在他手背上，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裹着点湿意，像晨露落在发烫的石子上。
“你见过月亮灭吗？”她轻轻将他摸索着纱布放在他手心，指腹擦过他睫毛上沾的灰，“就算被云遮住，落进海里，它也总会爬上来的。”
封银沙的睫毛簌簌抖着，混沌的灰雾里浮出她模糊的轮廓，像水墨画里晕开的影子。
他想后退，手腕却被她轻轻攥住，那力道不重，却像系住风筝的线，挣不开，也不想挣。
“代价是我的事。”齐娜从袖中抽出那张泛着银辉的塔罗牌，牌面上的月亮静悬在墨色夜空，周围的荆棘都镀着柔光，“但接不接受光，是你的事。封银沙，你总说自己在泥里，可泥里也能长出花来，前提是你得愿意抬头看看天。”
牌面的光越发明亮，映得她眼底的坚定像淬了火。
封银沙“看着”那片银辉一点点漫过来，手臂上的绷带突然“嘶”地裂开细缝，暗红顺着纹路往下淌，像在抗拒这突如其来的暖。
“会疼的。”他哑着嗓子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不光是我，你也会……”
“疼过才知道活着啊。”齐娜把塔罗牌按在他心口，那处的绷带下传来微弱的搏动，像困在深海里的心跳，“你听，它还在跳呢。说明你还没被黑暗吞掉，说明你还在等一个人拉你一把——现在我来了，你要推开吗？”
银辉顺着牌面渗进他眼睛里，像有细密的针在扎，疼得他蜷起手指。可那疼里又裹着点别的什么，像冻僵的人突然靠近火炉，先是刺痛，再是慢慢漫上来的暖。
他似乎看见齐娜的脸在光里渐渐清晰，看见她额角渗出的细汗，看见她紧抿的唇线，突然就明白了——所谓代价，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齐娜……”他抬手，这一次终于稳稳按住她拿牌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如果……如果光真的灭了……”
“那就等下一个月亮升起来。”齐娜的声音亮得像星子，“反正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等。”
封银沙的喉结滚了滚，眼底的灰雾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像有什么东西要破雾而出。
他没有再说“不”，只是反手攥紧了她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把那句没说出口的“好”，全藏进了发颤的呼吸里。
银辉骤然炸开，像月光决堤，瞬间漫过枯萎的荆棘丛。
齐娜的身影在光里轻轻晃了晃，封银沙却死死攥着她的手，在那片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暖意里，第一次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不是困在深海，是撞碎了冰面，正朝着光的方向，一下，又一下，用力地跳着。
“叶罗丽魔法，揭开神秘的面纱，望舒辰砂，月神神谕——赐福！”
封银沙的瞳孔在月光中微微收缩，模糊的视野里，齐娜苍白的脸比月光更亮。
他想说什么，却被月光的暖意堵在喉咙里——那暖意顺着眼睛流进心里，驱散了积郁多年的寒凉。
“以月华为引，探瞳中浊翳——”齐娜低声念着，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后颈，掌心贴处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挣扎。
“忍着些。”齐娜的声音发紧，额角的青筋微微跳着，她指尖的银辉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封银沙能感觉到她按在自己后颈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法术正从她掌心抽走力气——他瞥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甲盖已泛出青白色，连带着手腕上的银镯都失去了光泽。
“别耗着了……”他哑着嗓子挣了一下，却被齐娜按得更紧，“这眼睛早就废了，不值得你……”
“闭嘴。”齐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指腹突然加重力道，将一团更亮的银辉按向他眼瞳，“看清楚——那不是废了，是被黑暗蒙住了！”
银辉炸开的瞬间，封银沙疼得蜷缩起手指。他看见翳障在月光里剧烈扭动，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虫往眼窝深处钻，而齐娜正用自己的灵力织成一张网，将那些黑虫一只只兜住、灼烧。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嘴角慢慢沁出一丝血珠，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尖发颤。
“齐娜！停下！”他猛地抬手想推开她，却在触到她衣袖的瞬间顿住——那布料下的手臂，竟比月光还要凉。
“快好了……”齐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忽然将塔罗牌按在他两眼之间，牌面的月亮图案竟顺着皮肤陷了进去，“月神怜视，破障开眸——”
最后一道翳障在眼瞳深处碎裂时，封银沙听见了“咔”的轻响。
混沌的灰雾骤然退去，他看见齐娜近在咫尺的脸，看见她眼角滑落的泪，看见她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睫毛——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清晰得能数清她眉梢那颗小小的痣。
最后一缕银辉从齐娜指尖抽离时，她像被抽走了骨头般晃了晃，膝盖一软跌坐在荆棘丛里。
封银沙刚能视物的眼睛骤然收紧，看清她苍白如纸的脸，和她捂住心口时指缝间渗出的淡金色光晕——那是仙力耗损过度的征兆，幸好不是消亡的灰败。
“齐娜！”他踉跄着扑过去，第一次稳稳扶住她的肩，指尖触到的体温虽凉，却带着鲜活的脉动。
齐娜抬眼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眼底的光虽黯淡，却像蒙尘的星子，没有熄灭。
“吵死了……”她扯了扯嘴角，声音虚得像飘在风里，“我又没……没消失。”
封银沙这才发现，她腰间的牌盒正泛着微弱的暖光，那光芒顺着她的脉络缓缓流转，像在慢慢修补她耗空的灵力。“这是……”
“塔罗牌的护符。”齐娜喘了口气，抬手按住他要去碰盒子的手，“早有准备……哪能真拿命去赌。”
她指尖划过他的眼瞳，那里已没有混沌的灰，只剩下清澈的浅褐，像被月光洗过的琥珀，“怎么样？能看见吗？”
封银沙的喉结滚了滚，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落在她唇角未干的血痕上，突然俯身将她紧紧抱住。
他的动作很轻，像抱着易碎的瓷器，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能看见。看见你……脸色难看死了。”
齐娜被他勒得闷哼一声，却没推开，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掌心的温度慢慢回升：“过几天就好了。灵力耗损而已，又不是……咳，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说不是大事？”封银沙松开她，指尖固执地擦去她唇角的血痕，动作生涩却认真，“你刚才……差点就变成光散了。”
“哪有那么容易。”齐娜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块小小的能量水晶塞进他手里，“拿着，能帮你稳固眼底的灵力。别让那些黑暗再钻回来，不然……我这罪就白受了。”
水晶在他掌心发烫，像握着一块小小的太阳。
真的像太阳，和他第一次捡到她的“太阳”牌一样的太阳。
封银沙低头看着她，看着她眼底慢慢亮起的光，看着她虽虚弱却依旧挺直的肩，突然明白——所谓月亮的赐福，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给予。
他握紧水晶，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动作笨拙却稳当：“我送你回去。”
齐娜没拒绝，任由他半扶半搀着站起来。阳光透过荆棘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封银沙第一次看清这枯萎的丛莽里，竟有几株嫩芽正从石缝里钻出来，沾着细碎的光。
“你看，”齐娜偏头看他，眼底的笑意像融了暖意的月光，“不光是你的眼睛，连这里的荆棘，都在等光呢。”
封银沙望着那些嫩芽，又转头看向齐娜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掌心的水晶暖得发烫。
他没说话，只是悄悄收紧了扶着她的手，像握住了一束不会熄灭的月光。
“齐娜……”封银沙似乎有话要说。
黑香菱望着这一幕，藤蔓轻轻蹭了蹭菲灵的手背：“菲灵，我们去前边探路吧。”
说着就拉她走。
“怎么了？”齐娜问他。
封银沙不语，只是一味注视着她。
“封银沙，我好像、喜欢你了。”齐娜的手还搭在封银沙臂上，指尖因紧张微微蜷缩，她盯着他刚亮起来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心跳突然乱了节拍，风掠过时，她轻轻抽回手，声音细若蚊蚋。
（作者）南墙槐雨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要磕cp，把上一章没有写完的补完了，三千八百多字，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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