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楼夜宴

暮色四合，枕楼的红灯笼次第亮起，映得长街一片暖色。

徐长宁踏入楼内时，香暗荼正倚在柜台边调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瓷盏中晃荡，衬得她指尖如玉。见徐长宁来了，她唇角一勾，懒洋洋道：“哟，我们的小郡主总算舍得露面了？”

“少阴阳怪气。”徐长宁随手解下披风，丢给一旁的小厮，“八公子呢？”

“老地方。”香暗荼朝二楼雅间努了努嘴，“听说你今日及笄，特意写了新本子，就等你来开讲。”

徐长宁挑眉：“又编排我？”

香暗荼笑而不语，只递来一盏温好的酒。徐长宁接过，仰头饮尽，喉间火辣一片，这才觉得紧绷了一整日的心神稍稍松懈。

二楼雅间，八公子一袭月白长衫，玉冠束发，乍看是个清俊少年郎，唯有凑近了才能瞧见耳垂上未遮净的胭脂痕。她正低头翻着话本，见徐长宁推门而入，眼睛一亮：“来了？正好，我刚写到精彩处——”

“打住。”徐长宁在她对面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今日不听你那些风流韵事。”

八公子撇嘴：“谁说是风流韵事了？这回可是正经的《巾帼英雄传》，讲的是某位郡主及笄之日，一剑挑了满朝文武的婚事——”

话音未落，楼下忽传来一阵喧哗。

藏海带着观风拾雷和高明踏入枕楼时，大堂的说书正到高潮处。观风拾雷——藏海的贴身仆从，一个面容憨厚却眼含精光的少年——好奇地东张西望，高明则负手而立，神色淡然，仿佛对周遭的热闹毫无兴趣。

“藏大人！”香暗荼遥遥举杯，“今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藏海微微一笑：“听闻枕楼新酿了‘雪里红’，特来尝鲜。”

话未说完，二楼雅间的门“吱呀”一声推开。

徐长宁倚在栏杆边，似笑非笑地俯视众人：“都杵在下面做什么？上来。”

雅间珠帘被挑开时，徐长宁正把第三杯酒推到香暗荼面前。见藏海进来，她屈指弹了弹空杯：“迟到的规矩，藏大人懂吧？”

高明抢步上前按住酒壶：“郡主且慢！这小子胃疾未愈——”

“无妨。”藏海已经接过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映着他沉静的眼睛，仰头饮尽时喉结滚动，一滴酒顺着下颌滑进衣领。徐长宁莫名觉得指尖发烫，转头去够果盘里的蜜饯。

徐长宁正要开口，楼梯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庄之行风风火火闯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师父！我带了酥酪和——”话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看着满屋子人，“……这么多人？”

八公子噗嗤一笑：“庄小侯爷，你这‘步打球魁首’的威风呢？”

庄之行挠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木匣递给徐长宁，“这是学生……不是，这是我另备的贺礼。”

匣中是把精致的银鞘匕首，刀柄缠着赤绳——北疆军中常见的样式。徐长宁指尖抚过刀鞘，抬眼看他：“你倒是记得我说过的话。”

庄之行咧嘴一笑：“师父说过，女儿家也该有防身的利器。”

藏海忽然咳嗽一声。观风拾雷立刻从袖中掏出个布包，恭敬捧到徐长宁面前：“主人让准备的。”

布包展开，是块青玉镇纸，上刻“藏锋”二字。徐长宁摩挲着玉上纹路，忽然指尖一顿——玉底暗刻着极小的星图，正是那夜藏海在船上指给她看的紫微垣。

“诸位——”香暗荼举杯，“贺郡主及笄。”

琉璃盏相碰，酒液晃出细碎的光。徐长宁仰头饮尽，喉间滚过热辣的酒液，余光瞥见藏海正望着她，眸色深深。

窗外，更鼓声遥遥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