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的相机内存卡在凌晨一点十七分发出"滴"的轻响。她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屏幕蓝光映得眼尾泛红——这是她这学期的期末作品《光的背面》连拍的第七组照片,主题是"时间在空间里的褶皱"。
摄影棚的钨丝灯还亮着,暖黄光晕里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她俯身查看刚导出的照片,指尖突然顿住。第三张照片里,本该空无一人的二楼走廊尽头,竟浮着团暗红的影子,像团被揉皱的火绒。
简溶月奇怪......
她放大图片,噪点里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是个穿着牛仔外套的男生,正踮脚够高处的置物架。可现实里,这条走廊此刻只有她一人,连保洁阿姨都提前下班了。
溶月的后颈泛起凉意。她想起三天前和顾阳安整理旧物时,他看到一本《民国摄影志》时候说的话
顾阳安有些光会吃时间,有些影子会藏火焰。
当时她只当是他随随便便的疯话,此刻却盯着照片里那团暗红,心跳不受控地加快。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顾阳安的消息
顾阳安别睡,来顶楼天台。
溶月抓起相机冲出去时,风里已经有了焦糊味。艺术楼顶层的安全通道门虚掩着,她推开门的瞬间,热浪裹着呛人的烟尘扑面而来——走廊尽头的储物间正在冒火,火舌舔着天花板,火星子噼啪炸在消防栓玻璃上。
简溶月有人吗?
她喊了一声,声音被浓烟撕成碎片。
顾阳安在这儿!
顾阳安的声音从储物间方向传来。溶月猫腰冲过去,看见他半蹲着,正把个女生从堆成山的画架后拽出来。女生怀里还抱着个画筒,发梢沾着黑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阳安还有两个!
顾阳安的黑色卫衣被火星燎出几个洞,额角渗着血——不知道是刚才撞翻画架划的,还是被烟熏的。他抬头时,溶月看见他眼底泛着不寻常的幽蓝,像深潭里燃着磷火
顾阳安储物间最里面的货架,藏着摄影社的道具箱。
溶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想起上周摄影社社长说过,要把过期的闪光灯电池锁进道具箱。那些锂电池一旦受热......
简溶月我进去拿!
她把相机塞给顾阳安
简溶月你在外面接应!
顾阳安不行。"他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里面有热源,你进去会......"
简溶月顾阳安!
溶月急得跺脚
简溶月里面可能有四个学生!
他的手指在她腕间收紧,像要把所有力量都传过来
顾阳安听着,跟着我喊的节奏呼吸。一、二、三——
储物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溶月刚迈进去半步,就被顾阳安拽了回来——他怀里不知何时多了团浸湿的棉被,正往她头顶罩
顾阳安捂住口鼻!
浓烟瞬间灌进鼻腔,溶月被顾阳安半拖半拽着往货架深处挪,他的手始终扣在她后颈,像根不会松的锚。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电池短路时"滋啦"的爆响,还有顾阳安在她耳边低哑的指令
顾阳安左转,第三个货架......对,就是那个铁皮箱......
当她终于摸到箱把手时,指尖传来灼痛。箱子表面已经烫得变形,锁扣处甚至渗出了熔化的塑料。溶月咬着牙用相机包砸开锁,刚掀开箱盖,就有火星子溅在相机镜头上——那是她用了三年的老机器,此刻正冒着青烟。
简溶月拿到了!
她把电池箱甩给顾阳安,转身要跑,却被脚边的画架绊了个踉跄。
顾阳安冲过来把她捞进怀里,后背重重撞在货架上。画框噼里啪啦砸下来,其中一幅油画擦着他耳朵飞过,在墙上撞出个焦黑的洞。
顾阳安顾阳安你疯了?
溶月捶他后背
顾阳安要是砸到你......
顾阳安我没事。
他低头检查她,发梢沾着的灰落在她脸上
顾阳安你哭了?
溶月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不知道是呛的还是吓的。她抹了把脸,抬头时正撞进他的眼睛——那双眼此刻没有往日的疏离,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像深秋的湖水,要把人的魂都吸进去。
消防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火已经被扑灭。溶月坐在消防梯上,看着顾阳安蹲在楼下和消防员说话,黑色卫衣几乎烧得只剩领口,却还在笑
顾阳安放心,人都救出来了,就是道具箱里的电池全废了。
她摸出相机,想拍张他的侧影,却发现镜头里全是重影。原来刚才在火场里,他一直用身体护着她,后背的布料全被火星子烫穿了,露出底下青紫色的淤痕。
顾阳安发什么呆?
顾阳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带着股焦糊味的风裹着他的声音
顾阳安要拍就拍,我又不是纸糊的。
溶月的耳尖发烫。她举起相机,却在按下快门的瞬间,故意把焦点对偏了——她想记住的不是镜头里的他,而是他弯腰时睫毛在眼下投的阴影,是他说话时喉结滚动的弧度,是他递来矿泉水时,指腹蹭过她手背的温度。
顾阳安对了。
他突然说,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
顾阳安刚才在道具箱最底层翻到的。
是枚银色的袖扣,刻着摄影社的标志。溶月认得,这是社长去年生日时,女朋友送的礼物。
顾阳安看来那几个学生没骗我。
顾阳安把袖扣装进口袋
顾阳安他们说在仓库写论文,其实是帮社长藏私人物品。
溶月笑了,眼泪却又掉下来。她想起火场里他拽着她跑时,说的那句"别怕,我在";想起他后背被烫伤时,还笑着说"正好省得买新衣服";想起他每次出现时,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皂角香——和爷爷书房里的味道很像,像某种被时光浸过的温暖。
顾阳安顾阳安。
她轻声喊他。
他转头,眼里映着消防车的红蓝灯光,像落进了片流动的星河。
简溶月下次......
溶月吸了吸鼻子
简溶月换我保护你好不好?
他的嘴角翘了翘,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
顾阳安好啊。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阴间令牌。溶月知道,这个总说自己"活了千年"的男人,其实比谁都怕疼,比谁都在乎她。
而她,好像也不再害怕他身上的凉意了。毕竟——
有些光,会吃时间;有些影子,会藏火焰。
但有些温暖,会让人想靠近,再靠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