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金共振

白光吞噬意识的前一秒，林野闻到程砚信息素的味道。不是冷冽的雪松，是带着血腥味的甜，像雪地里被碾碎的野玫瑰。失重感抓住他往深渊里拽，周围是绝对的安静，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

"滴答。"

一声轻响从远处飘来，很规律，像医院走廊里的输液泵。林野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又一声"滴答"，这次更近了些，还混着液体晃动的声音，咕噜，咕噜，像是有人在搅动温水里的蜂蜜。

视域慢慢亮起来的时候，林野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里。脚下没有地面，四周没有边界，只有无数银蓝色的光点在缓缓浮动。他试着抬了抬手，指尖穿过光点时，那些碎片像活过来一样散开又聚拢，组成模糊的画面，急诊室惨白的灯光，程砚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注射器里晃动的透明液体...

"这是哪？"林野开口，声音在空旷里打着旋儿散开。光点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像被扔进石子的湖面。远处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慢慢凝成半透明的人形。

是程砚。

意识体的影像站在十米开外，白大褂在虚拟的气流里飘动，机械左眼闪烁着幽蓝光芒。他没有说话，只是朝林野伸出手，掌心向上，做出一个"过来"的手势。

林野迈开步子，脚下的虚空却像水一样泛起涟漪。每走一步，周围的光点就组成新的画面碎片，程砚在实验室记录数据的侧脸，程砚手术台上专注的眼神，程砚对着苏晚晴照片发呆的背影...这些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按下快进键的电影。

"你想给我看什么？"林野停在程砚面前。意识体的温度比真人低，靠近时能闻到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冷香。程砚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子，指向身后突然展开的记忆长廊。

脚下的碎片自动铺成一条发光的路，两侧悬浮着更多记忆片段。林野跟着往前走，发现这些都是程砚的记忆。大部分是医院场景，偶尔有实验室画面闪过，还有些模糊的童年片段，黑白的，像老照片。

长廊尽头传来雨声，很大，噼里啪啦砸在车顶。林野刚走近，周围的碎片突然全部凝固，组成一幅完整的三 场景，三年前那个雨夜，郊外公路，撞得面目全非的两辆车。

程砚跪在变形的驾驶座边，浑身是血。左手拖着苏晚晴，右手搂着另一个人，林野的呼吸骤然停止，那人穿着赛车服，胸口印着自己车队的标志，后颈Omega腺体位置有片模糊的血迹。

是他自己。

"两个都在失温..."程砚的声音凭空响起，不是从哪个方向传来，而是直接钻进脑子里，带着濒死的虚弱，"共生体提取器只有一个..."

林野看见记忆里的程砚颤抖着从急救箱里掏出个银色装置，对准苏晚晴后颈的伤口。蓝色光芒闪过，苏晚晴原本苍白的脸恢复了些许血色。程砚把她轻轻放在地上，转身看向另一个奄奄一息的自己。

"对不起..."记忆里的程砚低声说，声音里的痛苦像冰锥扎进林野心脏。他拿出另一个不一样的注射器，里面是和刚才给苏晚晴用的完全不同的蓝色液体，标签上写着"实验性稳定剂-Ω"。

针头扎进林野颈部动脉的瞬间，周围的记忆场景突然剧烈震荡起来。银蓝色光点像玻璃般碎裂，尖锐的警报声刺穿耳膜。林野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那些碎片突然化作刀刃朝他飞来。

"检测到非法入侵！启动记忆防御程序！"院长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林野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躲闪，后背还是被碎片划伤，意识体竟然传来真实的痛感。

他抬起头，发现那些碎片正在重组，变成手术台的形状。台上躺着苏晚晴，胸口没有起伏。程砚穿着白大褂站在旁边，手里捏着手术刀，浑身发抖。

"割开左胸第四根肋骨..."院长的声音变成了环绕立体声，"α-01，不要让她的心脏停下来。"

程砚的手在颤抖，手术刀尖端抵着苏晚晴苍白的皮肤。林野看得心脏紧缩，他想冲过去阻止，双腿却像灌了铅。突然，手术台上的苏晚晴睁开眼睛，脸却变成了院长的模样，嘴角咧开诡异的笑容。

"看看你做的好事。"假院长张开嘴，无数蓝色黏液从她喉咙里涌出来，像蛇一样缠向林野，"每次你靠近程砚，都是在加速苏晚晴的死亡。"

"闭嘴！"林野怒吼，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挣开了束缚。他猛地想起自己是赛车手，每天都要在高速移动的金属盒子里处理突发状况。空间感知是他的本能，冷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周围的碎片还在不断袭来，林野却突然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熟悉的赛道。右转，加速，漂移，身体竟然真的随着想象动起来，在碎片组成的障碍间灵活穿梭。

记忆空间似乎被他的举动惊到了，碎片攻击的速度慢了下来。林野趁机冲到那个虚假的手术台前，一拳砸碎了"院长"的脸。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后，所8有幻影都消失了。

新的场景在眼前展开，这次是程砚的私人实验室。林野站在单向玻璃外面，看见程砚正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林野的资料，从出生到现在，甚至包括他每次赛车的战术分析。

"共生体兼容性98.7%..."程砚低声念着，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打，"抑制剂效果持续时间超过标准300%...自主觉醒概率..."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见程砚调出一段视频，是颁奖台上林野信息素失控的画面。慢放，暂停，放大，程砚的眼神专注得吓人。

"找到了。"程砚突然握紧拳头，屏幕上弹出一行红色警告：【共生体自主选择最优宿主，协议保护目标变更为林野（Ω-077）。确认/取消】

林野屏住呼吸，看见程砚的手指悬在"取消"按钮上方，颤抖了很久很久。最终，他却点开了删除键，把整段提示彻底清除。

空间开始剧烈晃动，像是要崩塌。林野转身，看见程砚的意识体站在不远处，比刚才清晰了许多。他朝林野走过来，每一步，身体就凝实一分。

"抱歉。"程砚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无比清晰，"一直瞒着你。"

林野想骂人，想问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颤抖的呼吸。他看着程砚胸口的位置，那里有个贯穿伤，还在往外渗着蓝色的光。

"保护协议是真的，"程砚走近了，林野能看清他机械左眼闪烁的代码，"但选择你是共生体的决定，不是程序。"

"什么意思？"林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程砚抬起手，掌心出现医院门禁卡的影像。黑色卡片，边缘有金色纹路，中心是基金会的标志。"三年前给你注射的不是普通稳定剂，是共生体胚胎培养液。"他把卡片轻轻推向林野，"我的共生体在你体内觉醒了自主意识，它选择了你。"

门禁卡飘到林野面前，自动缩小，变成实体卡片落在他掌心。冰凉的触感异常真实，卡片边缘还带着程砚的体温。

"这是..."

"最高权限卡。"程砚的影像开始变得透明，空间里的光点越来越不稳定，"净化部队有内鬼，名单存在卡的隐藏分区..."

"那你怎么办？"林野冲过去抓住程砚的手腕，意识体的温度正在流失，"我刚才看见净化部队的人，他们头盔里..."

"共生体原型体需要宿主..."程砚的影像开始分解，化作无数光点，"找到内鬼名单...保护好印记..."

光点像烟花般炸开，林野的意识被一股力量猛拽出去。窒息感掐住喉咙，他猛地呛咳起来，蓝色液体从口鼻涌出。

"咳咳...咳！"

现实感逐渐回归。冰冷的金属抵着后背，手腕和脚踝传来沉重的束缚感。林野艰难地睁开眼，视线经过几秒模糊后聚焦。

他在一个移动的金属舱室里，四周整齐排列着培养舱。透过舱壁，能看见每个培养舱里都漂浮着一个人影，男女老少都有，后颈位置都亮着蓝盈盈的光。

"醒了？"一个电子合成音突然响起，吓了林野一跳。他循声望去，舱壁上镶嵌着个小型显示屏，正显示着一行跳动的绿色文字：【实验体Ω-077号生命体征稳定，共生印记活性92%】

林野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手腕上的合金镣铐拽了回去。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他低头看向脚踝，同样的镣铐，表面刻着和黑狼手铐上类似的蓝色纹路。

忽然，后颈传来一阵灼热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林野下意识地转过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视线扫过金属地板时，他愣住了。

地板倒影里，自己的后颈印记完全变了样。不再是简单的几何图形，而是变成了蓝金交织的旋涡状，像个微型星系，正缓慢旋转着，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目的地：净化部队第七基地-活体实验区。"电子音再次响起，屏幕上的文字切换成了地图界面，一个红色光点正在高速公路图标上缓慢移动，"预计到达时间：47分钟。实验体伴随运送程序启动。"

林野的心脏沉到了谷底。他握紧掌心的门禁卡，金属边缘硌进肉里。卡上的温度似乎比刚才更高了些，贴着皮肤的位置微微发烫。

眼角余光瞥见对面培养舱的标签，林野瞳孔骤缩【原型体复制体β-03号，精神同步率76%】

复制体？他们到底制造了多少个像苏晚晴那样的怪物？

蓝色旋涡印记突然灼热得吓人，林野疼得闷哼一声，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恍惚间，他听见程砚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当印记发烫时，砸碎培养舱最底层的红色按钮..."

林野猛地抬起头，看向最近的那个培养舱底部。果然，角落里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按钮，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

舱壁显示屏突然切换画面，一张照片弹了出来。背景是医院大厅，程砚穿着白大褂站在中间，左右各站着一个穿着防化服的人。照片下方有行小字：【净化部队先遣队合影留念】。

林野死死盯着照片，突然注意到程砚后颈的位置有个极其微小的反光像是个微型摄像头。而他左边那个防化服的编号，和门禁卡背面刻的一串数字一模一样。

运输舱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好像碾过了什么东西。林野的身体撞在金属壁上，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低头看向自己后颈的倒影，蓝金旋涡的旋转速度正在加快，光芒也越来越亮。

共生体原型体需要宿主...程砚没说完的话在脑海里回荡。林野收紧握着门禁卡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不管程砚现在怎么样，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那份内鬼名单。

远处传来培养舱液体晃动的声音，咕噜，咕噜。林野抬起头，看见几个培养舱里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后颈的蓝色光点同时闪烁起来，频率和他后颈的蓝金旋涡完全一致。

电子音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变成刺眼的红色：【警告！实验体印记同步异常！共生体共振频率超出安全范围！】

林野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看着自己后颈倒影里那个旋转的蓝金旋涡，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决绝的笑容。游戏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不会再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