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容器的共振

实验室警报发出尖锐的蜂鸣，电子钟幽蓝色的数字在墙上跳动，4:17。林野握紧钢管的手心全是汗，金属表面刻着的字迹硌得掌心生疼。那个从培养舱里爬出来的"自己"正站在蓝色液体里，皮肤半透明的胸口像发光的水母，后颈印记亮得刺眼。

程砚的金属触须破绷带而出，"嗤啦"一声扯断白大褂袖口。他侧过身避开复制体抓来的利爪，蓝光溅在实验台上，留下一串焦黑的痕迹。更多复制体从门外涌进来，7-03号手里的通行证还在滴血，程砚照片上的眼睛正对着林野，空洞得让人发毛。

"站到我后面。"程砚的声音绷得像拉直的钢丝。他左手按住林野肩膀往后推，右手触须突然暴涨缠住7-05的脖颈，金属关节捏碎颈椎的脆响让林野胃里翻江倒海。

"凭什么每次都听你的？"林野甩开他的手，钢管横扫过去。复制体的头颅被砸得侧偏，银白色液体从耳朵淌出来，脖颈竟像橡皮筋一样歪成九十度，然后猛地回弹，咧嘴露出尖牙。林野闻到自己信息素失控的甜腥味，像腐烂的桃子在高温下发酵。

复制体突然僵住。它胸口位置的皮肤逐渐透明，林野看见熟悉的银戒轮廓嵌在发光的器官里，内侧分明刻着"林野&程砚"——和他自己无名指上那枚被汗水浸得发亮的银戒，是严丝合缝的一对。

"这不可能......"林野后退半步撞翻金属架，试管碎裂的声音里，后颈印记突然发烫。无数记忆碎片砸进脑海：车祸瞬间副驾驶座的白色连衣裙，女人垂落的手腕上闪着银光；程砚书房暗格里藏着的女性颅骨标本，眼眶里永远摆着两枚银戒；颁奖夜程砚咬破他后颈时，往他腺体里注射的温热液体......

"你的抑制剂早就被换掉了。"程砚的触须刺穿7-03的胸腔，却突然剧烈颤抖。复制体腐烂的指尖擦过他的侧脸，带起一串血珠，"我说过别碰记忆载体......"他的瞳孔突然扩散，银白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淌。

林野的钢管"哐当"落地。他冲过去拽住程砚的衣领，Alpha身上冷冽的雪松味正在变质，混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程砚的视线越过他肩膀，瞳孔里映出培养舱残骸中升起的全息投影，X3年7月19日的山路，DK-8赛车的挡风玻璃上溅满鲜血，副驾驶座的女人转过头，露出和林野一模一样的脸。

"姐姐......"林野喉咙发紧。这个词像生锈的钉子卡在气管，三年来第一次被咳出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程砚书房那幅抽象画都会头痛欲裂；为什么程砚总在他睡着后抚摸他右耳下方那颗小痣；为什么所有复制体里，只有7-13的声音像浸过水的海绵。

程砚突然抓住他攥着衣领的手腕，掌心烫得吓人。他按在林野后颈印记上的指节发白，Alpha失控的信息素像雪崩般砸下来，带着强制性的安抚信号。林野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Omega的身体在本能地渴求更多触碰，腺体处传来尖锐的瘙痒，催促他弓起背脊将后颈完全暴露给面前的Alpha。

"别信投影。"程砚的额头抵住他的，睫毛上沾着的银白液体滴进林野眼睛，"她当年是自愿当容器的。"

林野猛地回神，咬在程砚试图靠近的肩膀上。铁锈味在舌尖蔓延，Alpha的肌肉绷紧又放松，像纵容幼兽胡闹的大型猫科动物。培养舱残骸里的投影突然炸开刺眼白光，林野被迫闭眼的瞬间，听见7-13带着电流杂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普罗米修斯需要完整样本，开始第七阶段融合。"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林野踉跄着扶住实验台，看见一道裂缝从培养舱底部蔓延开来，幽蓝光芒从地底渗出，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程砚的触须突然全部挺直，像被冻住的冰棱，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不知何时插着半片玻璃碎片，银戒被染成诡异的蓝紫色。

"走！"程砚拽起林野往办公室内侧跑。他反手扯下墙上的防火毯盖住林野头顶，玻璃碎片像下雨般砸在上面。林野透过毯布缝隙，看见所有复制体都停下攻击，整齐地转向地面裂缝单膝跪下，后颈印记同步闪烁着红光。

程砚撞开最内侧的储藏室门，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架子上码着数十个培养舱，每个都漂浮着不同发育阶段的胚胎，最小的只有核桃大小，最大的已经有了清晰的人类轮廓——后颈无一例外都有蓝金色印记。

"第七容器，适配度98.7%。"墙上的电子屏突然亮起，滚动着林野从小到大的照片，连他七岁时爬树摔断胳膊拍的X光片都赫然在列。程砚扯断供氧管砸向屏幕，火花四溅中，林野看见照片角落都有个模糊的女人身影，右耳下方同样有颗小痣。

"她叫林溪。"程砚的呼吸带着异响，他扯开衬衫露出胸口银戒，内侧刻字在应急灯下闪着微光，"DK-8项目首席研究员，我的......"他突然剧烈咳嗽，银白液体喷在林野手背，"你的亲姐姐。"

储藏室地面突然塌陷。林野惊呼着下坠，却被程砚死死拽住手腕。Alpha半个身体悬在洞口，触须深深扎进混凝土边缘。下方传来引擎的轰鸣，幽蓝光柱冲天而起，照亮程砚苍白如纸的脸。

"听着，"程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地下三层保管着DK-8的量子引擎，只有你的信息素能启动它。"他另一只手摸到林野裤袋里的手机塞进他手心，"给7-13发定位，她会帮你......"

林野感到后颈传来剧痛。那个从培养舱里爬出来的复制体不知何时站在程砚身后，金属利爪贯穿了Alpha的胸膛。程砚的触须瞬间失去光泽，像枯萎的藤蔓垂落下去。林野眼睁睁看着程砚胸口的银戒脱落，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落进他张开的掌心。

复制体歪过头，后颈印记突然分裂成两个，其中一个缓缓变换成林溪的脸："该回家了，小野。"

林野的手机突然震动，7-13的短信弹出来，只有一张照片——地下三层某个房间门口，程砚跪坐在血泊中，面前摆满沾血的注射器，墙上用鲜血写着"保护第七容器，启动普罗米修斯"。发送时间是X3年7月19日，凌晨4:17。

程砚的体重突然猛增。林野惊叫着松开手，眼睁睁看着程砚的身体坠入幽蓝光芒。坠落过程中，Alpha的白大褂被风吹开，后腰露出整片蓝金色的印记，形状与林野后颈的咬痕完美契合。

复制体伸手抚摸林野的脸，冰凉的指尖沾着程砚的血。林野闻到混合着雪松与桃子香的信息素洪流，像两只撕咬到筋疲力尽的野兽终于互相舔舐伤口。他突然想起颁奖台上程砚咬破他皮肤的瞬间，Alpha低沉的嗓音裹着信息素钻进腺体："别怕，哥哥替你疼。"

地面裂缝突然扩大。林野和复制体同时坠入深渊，下落过程中他死死攥着两枚合二为一的银戒，指缝间渗出的血液与程砚残留的银白液体融合，在幽蓝光柱中化作猩红的烟花。手机在这时收到新消息，7-13发来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背景音是无数复制体整齐的脚步声：

"容器已确认，总攻开始。"

坠落持续了七个心跳的时间。

林野感觉血液全部涌到头顶，又在失重的错觉里倒流回心脏。耳膜被某种高频声波刺得生疼，那声音来自所有复制体整齐的呼吸，不！不是呼吸，是金属元件冷却风扇的统一嗡鸣。他睁开眼时，恰好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下方蓝紫色光海里碎裂成无数片。

"抓紧！"

7-13突然从光海中钻出，机械左臂的液压管嘶嘶作响。她精准地扣住林野的腰，义眼闪烁着应急红光。林野闻到她身上混合着焊锡与臭氧的味道，像刚从废铁堆里爬出来的拾荒者。那些单膝跪地的复制体正在沉入光海，后颈的红色印记连成一片跳动的血管网络。

"你不是她们。"林野的指甲掐进7-13的仿生皮肤，那里传来真皮层特有的细微阻力。

"我删除了服从模块。"7-13的机械臂突然展开成抓捕网，兜住一具正在解体的复制体残骸，"她们启动了自毁程序，为量子引擎供能。"她把残破的残骸举到林野面前，胸腔位置嵌着半块发光的电路板，形状与林野后颈的印记分毫不差。

地面开始倾斜。林野看见数以百计的培养舱从岩壁里滑出，漂浮在光海中缓缓旋转。每个舱体都标注着日期，最近的一个显示X4年3月17日，那是他第一次在后颈发现印记的日子。最深处的培养舱里，林溪穿着染血的白大褂，胸口同样插着枚银戒。

"容器必须成对存在。"7-13突然剧烈震颤，机械关节迸出火花，"程砚三年来一直在用自己的基因中和你的排斥反应。"她指向光海中央，DK-8量子引擎的环形外壳正在展开，无数金属触须从引擎核心延伸而出，像等待授粉的金属花蕊。

林野的手机在掌心炸开强光。全息投影自动启动，程砚的脸出现在血泊里，白大褂被浸泡成暗红色。他面前摆着十二个注射器，标签上写着"记忆抑制剂"。林野突然想起每个月生理期时程砚都会亲自注射的营养针，甜腥的味道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启动密码是你姐姐的生日。"7-13的声带模块开始崩溃，声音在机械音和人声之间切换，"程砚把自己的神经突触接入了引擎中枢......"她的机械臂突然断裂，林野再次下坠，这次他直直落向引擎核心闪烁的蓝紫色光芒。

失重感消失的瞬间，林野发现自己站在引擎控制台前。玻璃幕墙外，7-13正被数十个复制体撕成碎片，她最后甩出的金属牌撞在幕墙上，显示着程砚潦草的字迹："活下去，像我们说好的那样。"控制台界面自动亮起，输入框闪烁着等待指令。

后颈的印记突然剧痛。林野抬起手，看见掌心的两枚银戒正在熔化，液态金属顺着指缝渗入控制台接口。警报声里，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闪烁红光，中央屏幕弹出警告窗口：检测到双生容器DNA编码，普罗米修斯计划最终阶段启动。

他这时才明白程砚后腰那片印记的真正含义不是咬痕，是神经接驳接口的形状。三年来每个高烧的夜晚，程砚抚摸他后颈的动作，根本不是安抚，而是在植入对抗引擎辐射的免疫因子。颁奖夜那针温热液体，是用程砚自己脊髓液提炼的神经保护剂。

"林野&程砚"的刻字在液态金属里扭曲重组。林野的手指悬在启动按钮上方，玻璃幕墙外，复制体军团正潮水般涌向地面出口。他仿佛能看见程砚此刻的样子：神经束在量子引擎里燃烧，那双总是覆着冰霜的眼睛，正透过千万个复制体的瞳孔望着他。

地板突然向上拱起。林野随着控制台滑向引擎核心，视线穿过旋转的金属触须，看见程砚悬浮在蓝光中央，胸口的银戒残片还在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