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医院行政楼走廊像一条被人遗忘的伤口，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灰尘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林野推开消防通道门时，应急灯正以不规则的频率闪烁，把他的影子切成一段段跳动的光斑。他右手握紧口袋里半截生锈的钢管，指节硌得生疼，手臂上刚蹭破的伤口黏在衬衫上，一动就扯得钻心。
走廊两侧的办公室门牌都蒙着灰，玻璃门后是沉沉的黑暗。最里面那间的门牌擦得格外干净，黄铜牌子上刻着"程砚 主任医师"，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林野贴着墙根挪过去，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摸出来一看又是未知号码：【它们来了，保护好容器】。屏幕蓝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后颈的印记突然发烫，像有人拿烟头按在那里。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蹲下来检查门锁。厚重的防火门板上全是纵横交错的抓痕，最深处露出金属内里，暗红的污渍沿着划痕渗出来。门把手周围的抓痕尤其密集，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经发疯似的想闯进去。林野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些痕迹，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就像碰到高频电流。
门锁是医院特供的电子密码锁，带着数字按键和指纹识别区。下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条，用透明胶带粘在那里，程砚那笔细长的字写着："定期更换，本月第3次"。林野皱起眉，想起程砚把他推进消防通道时说的话："记住，办公室密码是你第一次获奖的日期。"
X1年3月28日，新人赛车手锦标赛夺冠那天。林野的手指悬在按键上方，应急灯突然灭了，走廊陷入完全的黑暗。后颈的印记烫得更厉害，他能听到自己心跳震得耳膜发疼。几秒钟后灯光重新亮起，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列队印在脑子里的数字。
"错误。"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密码锁面板亮起红光。
林野僵在原地，右手下意识摸向后颈。湿热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印记好像出血了。他想起程砚说这句话时的眼神，那时走廊深处的复制体已经围上来，程砚的手臂还在滴着血，金属触须从绷带里钻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难道是故意说错？还是他自己记错了？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拖得长长的，像有人拖着锁链在走。林野浑身汗毛倒竖，转身看向声音来源。黑暗中十几个模糊的影子正缓缓靠近，有的穿着病号服，有的套着白大褂，走路姿势整齐得像被操控的木偶。
没时间犹豫了。林野重新看向密码锁，7-13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日期是X3年7月19日。"三年前DK-8赛车坠崖的日子。他咬咬牙，指尖颤抖着输入那串数字。
"错误。"电子音再次响起，这次还伴随着持续的蜂鸣声。锁面板上的红光闪得更急了，像是在警告。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野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开的银白色液体特有的腥味。他靠在冰凉的门板上，绝望感像潮水般涌上来。同居三个月，程砚到底有多少事瞒着他？那些深夜里悄悄注射的药剂，书房里永远锁着的抽屉，还有无名指上从不离手的银戒......
等等，银戒。
林野突然想起颁奖台上程砚咬上他后颈时的场景。当时媒体的闪光灯像炸开的白昼，程砚的信息素排山倒海般涌来，冷冽的雪松味里裹着一丝血腥气。他低头咬住林野后颈那块皮肤时，右手偷偷攥成了拳，无名指上的银戒硌进林野的背肌......
X4年6月15日，被迫同居第一天。林野几乎是凭着本能输入了这串数字。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键的瞬间，他突然愣住了——自己怎么会对这个日期记得这么清楚？连程砚都不知道他其实记得清清楚楚，那天程砚穿着沾血的白大褂闯进他家，手里拿着的抑制剂针管还在滴水。
密码锁沉默了三秒钟，然后再次亮起刺眼的红光。"错误。三次输入错误，系统即将锁定。"
林野咒骂一声，狠狠踹了门板一脚。厚重的钢门纹丝不动，反而震得他脚踝生疼。身后的影子已经走到走廊中段，借着应急灯光，他看清那些"人"耳后都刻着编号——7-01、7-02、7-03......全是复制体。最近那个复制体的脸和他一模一样，甚至穿着他最后一场比赛时的赛车服，只是右眼的位置空荡荡的，黑洞洞的眼眶里渗出银白色液体。
后颈的印记突然像烧红的烙铁，剧痛让林野眼前发黑。他弯下腰，双手死死抓住门框，指甲抠进门板的木纹里。无数画面碎片突然冲进脑袋——
沾血的方向盘上，一枚银戒嵌在真皮裂痕里，内侧刻的字母被血糊住，只能看到"C"和"Y"的模糊轮廓。
副驾驶座上的白色连衣裙，裙摆沾着褐色泥土，女人的手无力地垂下，无名指上同样款式的银戒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DK-8的仪表盘指针疯狂转动，时速210km/h，右侧时钟显示07:19，日期X3年7月19日。挡风玻璃外是灰黑色的岩壁，越来越近......
"操！"林野猛地回过神，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留下一片白雾。后颈的皮肤像被生生撕开，他能感觉到金属印记正在发烫、变形，仿佛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复制体已经走到十米开外，最前面那个"林野"抬起没有眼球的眼眶对准他，张开嘴露出尖细的金属牙齿。
没时间再想了。林野抓起地上那半截钢管，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密码锁面板。玻璃四溅，电路短路发出滋滋的声响，蓝色火花窜出来，烧焦的气味弥漫开。警报声突然响彻走廊，红灯急促闪烁，刺得人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他瞥见残缺的电路板后面贴着一张小纸条。火花燎过纸条边缘，黑色烟灰卷起来，露出程砚那笔熟悉的细长字迹：X0年11月03日。
林野的心脏骤然缩紧。这个日期他只见过一次，还是上个月帮程砚整理医疗执照时无意中看到的。程砚的生日，这个连程砚自己都从没提起过的日子，此刻正用红色马克笔写在泛黄的便签纸上，边角已经磨出毛边。
复制体已经冲到三米外，银白色的液体从那张和林野一模一样的脸上淌下来。林野用流血的手指在损坏的按键残骸上摸索，指尖被裸露的电线烫得滋滋作响。他按错了两次，第三次终于准确输入那串数字。
密码锁安静了两秒，然后发出"嘀"的轻响。绿色指示灯亮起，门锁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林野几乎要瘫软在地，他用钢管撑着身体，拉开沉重的防火门。
门缝里透出柔和的蓝光，伴随着轻微的机械运转声。林野刚要推门进去，一股白色雾气突然从门缝喷射而出，带着淡淡的杏仁味。他猛地屏住呼吸后退，但已经太晚了。雾气钻进鼻腔，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四肢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操......程砚你这个......"脏话堵在喉咙里，林野背靠墙壁滑倒在地。视线开始模糊，但他死死盯着办公室里面——
房间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培养舱，蓝色液体在里面缓缓流动，隐约能看到里面漂浮着什么东西。金属架上整齐排列着十几个样本瓶，标签上的"DK-8"字样在蓝光下格外清晰。最显眼的是中央那个特制的展柜，里面陈列着烧焦变形的机械残骸，熟悉的操控杆和仪表盘让林野的心脏骤然停跳——那是DK-8赛车的驾驶系统，上面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褐色血迹。
应急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走廊里传来复制体撞开防火门的巨响。林野的意识像沉入深海，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映在培养舱玻璃上的脸，后颈的蓝金色印记正发出微弱的光芒，和舱内的液体遥相呼应。
原来他一直都在研究DK-8......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林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冰冷的触感从后颈蔓延到整个脊椎时，林野的睫毛颤了颤。消毒水气味变得柔和，混杂着雪松信息素的冷香，不是记忆里常闻到的廉价酒精味，而是像雪后初晴的松林，带着冰晶融化的清冽。
"醒了就睁眼。"
程砚的声音贴着耳廓，带着金属质感的沙哑。林野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程砚办公室那张宽大的黑皮沙发上，手腕被柔软的皮带固定在扶手上。培养舱的幽蓝光透过玻璃穹顶流淌下来，在程砚脸上切割出深浅不一的阴影——他右侧眉骨有道新鲜伤口，血珠渗出来，顺着下颌线滴进白大褂领口。
"骂我的力气都没有了？"程砚的指尖擦过林野后颈，那里的灼痛感已经退去，只留下皮肤下某种硬物的轻微搏动。他转身从金属托盘里拿起注射器，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晃动，"第七容器的觉醒比预期早了十三天。"
林野偏头咬住他靠近的手腕，尝到消毒水和淡淡铁锈味的皮肤在齿间绷紧。程砚没有挣扎，只是把注射器扎进林野另一只胳膊，匀速推进药液："复制体已经突破三层防火墙，现在整栋行政楼都不安全。"
金属托盘突然发出哐当巨响。程砚拽着林野的领口把他扯起来，培养舱的蓝光正中心，液体里悬浮的东西逐渐清晰——那是个蜷缩的人体，后颈同样位置覆盖着蓝金色印记，面容与林野如出一辙，只是胸口到小腹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状态，可以看见发光的神经脉络像蓝色蛛网般蔓延。
"像不像？"程砚的拇指按压林野后颈印记的边缘，"你总问我为什么收藏那些赛车模型，为什么书房门锁从不打开，为什么每到7月19日就灌醉自己现在看到了。"培养舱突然发出蜂鸣声，液体开始剧烈翻涌，"十年前DK-8项目启动那天，你的基因序列就被加密上传了。他们需要一个能承受量子核心辐射的容器，而你恰好是第七个完美适配体。"
林野挣动手腕，皮带勒进皮肉的痛感异常清晰。办公桌抽屉在这时自动弹开，整整齐齐码着六个冷冻样本管，标签上的编号从7-01延续到7-06，最后那个管底沉着暗褐色絮状物："6月15日那天我闯进你家，不是逃跑，是来确认第七容器的位置。"程砚扯开衬衫第二颗纽扣，心口位置露出相同款式的银戒，只是内侧刻着完整的"程砚&林野"，"你以为咬在颁奖台上标记的是谁？"
培养舱突然炸裂。
蓝色液体飞溅的瞬间，程砚把林野扑到沙发后面。玻璃碎片划过林野额头时，他看见那个浸泡在培养液里的"自己"正站在舱体残骸中间，后颈印记亮得刺眼，右手已经变成闪烁着蓝光的金属利爪。办公室大门同时被撞开，复制体们蜂拥而入，领头的7-03号嘴角还挂着银白粘液，手里攥着半截滴着血的实验室通行证——照片上程砚的笑容被血液模糊了一半。
"保护好容器。"手腕上的皮带突然弹开，程砚把那半截生锈钢管塞进林野手里，转身迎向复制体。金属触须破绷带而出的嗤啦声里，林野摸到钢管内侧刻着的小字，X0年11月03日，程砚的生日，也是今天这个被无数警报声填满的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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