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囚笼

手术刀的金属柄在手心沁出冷汗。林野背紧贴着病房斑驳的墙壁，水泥渣簌簌掉在肩头。走廊里的拖沓声更近了，像有人赤脚踩过积水，每一步都带着粘稠的停顿。他能数出那是两双脚步，不，三双，不对，积水倒影里正缓缓展开十二道涟漪。

月光突然变亮，林野看见玻璃窗上自己后颈的金属印记在发光。蓝金色螺旋纹路透过积水反射到天花板，像只巨大的蛛网。最左侧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戴输液管手链的复制体倚着门框，病号服领口沾着暗红血渍，和医疗舱里自毁的那个一模一样。

"躲猫猫结束了。"复制体说话时，走廊两侧的病房门陆续打开。穿高中校服的林野从第二间出来，白衬衫系在腰间；第三间是穿着赛车服的自己，头盔夹在腋下；第四间的"他"套着程砚那件沾血的白大褂，手里把玩着半块名牌。总共十二个复制体，在积水里映出十三张相同的脸。

林野握着刀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赛车场上擦着护栏飞驰时都没这么抖过，是某种更深层的恐惧，像看着镜子突然裂开，跑出来十二个陌生人却顶着你的脸。戴手链的复制体往前走两步，输液管折成的手链发出塑料摩擦的轻响。

"别浪费力气了。"

林野咬紧牙关想反驳，却听见十三个声音同时说："别浪费力气了。"连语气里的颤抖都分毫不差。他猛地闭嘴，舌尖尝到铁锈味，十二双眼睛同时舔了舔嘴角。穿赛车服的复制体突然伸手进口袋，其他十一个也做出相同动作，统一得像提线木偶。

"我们共享记忆。"戴手链的那个掏出半块一模一样的名牌，苏晚晴的名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包括你昨晚梦到哪个Omega的屁股。"

林野的胃猛地收紧。那是三个月前和粉丝的一夜情，他醒来前特意抹去了记忆芯片。穿白大褂的复制体突然解开两颗纽扣，露出和程砚相同位置的针孔："还有你偷偷给程砚注射镇静剂那次，以为他不知道？"

金属印记在后颈突突跳动。林野强迫自己冷静，扫过走廊两侧寻找逃生路线。最末尾有扇标着"消防通道"的铁门，距离二十米。十二个复制体形成的包围圈正以每秒半米的速度收缩，积水被他们的鞋底搅出同心圆。

"想要真相？"戴手链的突然停下，其他人也跟着静止，仿佛按下暂停键的视频画面，"苏晚晴的下落，三年前的车祸"

"代价呢？"林野打断他，刀尖指向对方咽喉。

复制体笑了，声音像砂纸摩擦玻璃："交出印记的控制权。"

后颈的金属突然发烫，边缘锋利得要割破皮肉。林野想起程砚掌心的疤痕，那个只有他知道的伤口，去年维修DK-8引擎时被零件划伤的。他慢慢蹲下身，将手术刀放在积水里，溅起的水珠在十二张一模一样的脸上碎成光点。

"好啊。"林野盯着复制体的眼睛，"过来拿。"

戴手链的果然上钩，单独朝他走来。距离五米时，林野看见对方右肩病号服下有个凸起的轮廓。三秒后，复制体向左旋身的瞬间，病号服滑落，露出那个蝴蝶吊坠纹身，翅膀上的裂痕角度，触须末端的墨点，和记忆里苏晚晴锁骨的纹身完全一致。

"认出了？"复制体的笑容变得狰狞，"多讽刺啊，你亲手纹的，转头就忘了。"

金属印记突然烧得像块烙铁。林野扑过去掐住对方脖子，手指陷进的触感却不对劲——像按在软塑料上。复制体没有挣扎，反而抓住他的手腕往走廊尽头拖："三年前是你选择让她消失！"

十二声"消失"在走廊里回荡，天花板的积灰簌簌落下。林野看见复制体口中伸出分叉的舌头，像某种冷血动物。手术刀不知何时回到手中，他反手捅向对方颈动脉，刀刃穿透皮肤时，涌出的不是血，是蓝金色的荧光液体。

"操！"林野被烫得缩回手。液体滴在积水里，自动聚成螺旋状，和后颈印记的纹路完美重合。复制体脖颈的伤口在愈合，皮肤像液体般流动，露出下面银光闪闪的机械结构。

"我们不是复制体。"十二个声音合成一体，"我们是容器，和你一样。"

林野突然想起程砚手机里的照片,两个穿赛车服的自己躺在血泊里。穿白大褂的复制体掀开衣角，露出腹部的编号：7-03。另一个拉起袖子，小臂内侧刺着07-08。戴手链的那个转动脖颈，耳后浮现刺青般的数字：7-13。

"第七容器的十三个碎片。"7-13抓住林野的手按向走廊尽头的穿衣镜，镜面突然变软，像块融化的果冻，"现在，该拼回去了。"

镜中爆出刺目的蓝光。林野看见无数画面在玻璃深处流动：苏晚晴穿着白大褂给自己注射药剂，程砚跪在手术台前缝合"自己"的伤口，十二具一模一样的躯体泡在培养皿里......最清晰的是张合照，程砚和苏晚晴站在医院门口，她的左手搭在他肩上，无名指戴着和程砚相同的银色戒指。

"砚哥哥，别告诉林野。"镜中的苏晚晴突然转向他，眼睛流出蓝金色液体，"他知道了会恨你的。"

程砚的闷哼声从镜中传来，清晰得像在耳边。林野想去抓镜中的画面，手指却直接穿透玻璃，后颈的金属印记猛地刺入皮肉，十二根蓝金色触须顺着脊椎爬上来。7-13化作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腕伤口往里钻，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

"第七容器觉醒程序启动。"

十二个声音在意识里炸开时，林野发现自己正站在无数面镜子中间。每个镜面里都是不同时期的自己，有的穿着赛车服领奖，有的躺在程砚怀里撒娇，有的举着枪对准太阳穴。最深处那面镜子里，苏晚晴和程砚正在接吻，而他们身后站着的人

是穿着白大褂的自己，耳后印着编号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