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云谲波诡的邀约
沈明卿被铁链勒得脖颈生疼,铁锈味在口中蔓延。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公子哥,对方腰间那枚雕着凤凰的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记忆中丞相府侍卫的徽记如出一辙。公子哥手持湘妃竹扇,扇面上泼墨绘着寒梅,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让沈明卿想起毒蛇吐信时的模样。
"阁下究竟是何用意?"沈明卿声音沙哑,余光瞥见沈翊正用磨破的手腕偷偷解绳索,沈芷兰则蜷缩在角落,泪水将衣襟洇湿大片。
公子哥忽然凑近,沈明卿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龙涎香与血腥气的味道。"沈公子这双眼睛,倒和赵先生有几分相似。"他指尖轻挑沈明卿下颌,"云鹤山庄的少庄主,姓萧,单名一个'砚'字。"
这话如惊雷炸响。沈明卿想起赵云曾在谷中提过,云鹤山庄表面是江南首富产业,实则暗中庇护忠良之后。可眼前这人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与他口中的身份判若两人。
"赵先生会把性命托付给你这种人?"沈明卿偏头避开那只手,脖颈处的铁链发出刺耳声响。
萧砚直起身子,折扇"啪"地合拢,敲在掌心发出清脆声响。他剑眉微蹙,眼尾那颗朱砂痣随着动作轻轻颤动:"沈公子可知,方才若不是我提前买通人贩子,此刻你们兄妹三人,怕是要被送进教坊司。"他抬手指向远处巷口,几个身着皂衣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张望,"丞相府的暗桩,可不止栖凤村那几个。"
沈翊突然暴起,却被萧砚的侍卫用长剑抵住咽喉。少年脖颈渗出细血,眼神却凶狠如狼:"放开我哥!"
"别动!"沈明卿喝止弟弟,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萧砚。他注意到对方袖口下隐约露出的陈旧疤痕,那是常年握剑才会有的痕迹;腰间玉佩边缘磨损严重,显然贴身佩戴多年。这些细节与赵云描述中那个江湖义士的形象,竟隐隐吻合。
萧砚挥了挥手,侍卫收起长剑。他踱步到木台边缘,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七年前,我父亲在雁门关战死。临终前托人送来半块虎符,和一句'找到沈将军后人'。"他转身时,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脸上,将眼底的沉痛照得无所遁形,"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与沈大人曾在战场上约定,若一方遭遇不测,另一方定要护其血脉周全。"
沈明卿浑身一震。记忆突然翻涌——父亲书房暗格里,确实藏着半块虎符,还有一封未写完的信,落款处隐约可见"萧"字。他下意识摸向怀中,那里藏着孟怀安拼死交给他的虎符残片,此刻正硌得胸口生疼。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行踪?"沈明卿声音发颤,"从栖凤村的陷阱,到人贩子的出现,都是你设的局?"
"不,栖凤村的事我并不知情。"萧砚走到沈芷兰身边,蹲下身子时锦袍扫过地面。小姑娘吓得往后缩,他却解下腰间白玉铃铛,"别怕,这铃铛能招来全江南最好的厨子。等回了山庄,你想吃糖糕还是酥饼?"见沈芷兰仍戒备地盯着自己,他无奈一笑,将铃铛轻轻放在她掌心,"你哥哥当年救过我父亲的命,这份恩情,我萧砚不能不报。"
沈明卿望着那枚铃铛上熟悉的云纹,想起赵云说过,云鹤山庄的信物皆刻此纹样。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萧砚起身拍了拍衣摆,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我要丞相府倒台,要那些害死忠良的人血债血偿。而你,"他走到沈明卿面前,两人目光平视,"需要一个能提供兵器、情报,甚至可以调动江湖势力的后盾。"
此时天色渐暗,乌云压城。沈明卿看着萧砚身后整齐列队的黑衣侍卫,那些人握剑的姿势、身上的甲胄样式,分明与孟怀安教他的军中制式如出一辙。远处传来隐隐雷声,沈翊和沈芷兰不自觉地靠近他。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第二个丞相?"沈明卿握紧腰间短剑。这把父亲留下的兵器,此刻剑柄上的纹路硌得他掌心发疼。
萧砚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苍凉:"沈公子应该听说过,云鹤山庄每年都会往诏狱送棉衣药草。上个月,有三百个死囚被我们悄悄换成了蒙冤的忠良。"他展开折扇,扇面内侧竟用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这些,都是等着你们沈家翻案的人。"
沈明卿盯着那些字迹,喉咙发紧。其中一个名字让他瞳孔骤缩——那是儿时总给他买糖葫芦的陈叔,曾是父亲麾下的副将。
"跟我回山庄。"萧砚将玉牌塞进他手中,上面"云鹤"二字烫金如新,"你需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但你要答应我,"他压低声音,只有沈明卿能听见,"查到真相后,第一个告诉我。"
沈明卿望着玉牌,又看向弟妹。沈翊眼神坚定,轻轻点头;沈芷兰攥着铃铛,小声说:"哥,我饿了。"
远处传来第一声闷雷。沈明卿将玉牌收入怀中,感受到那上面的温度正在与自己的体温相融。他挺直脊背,直视萧砚:"好,我跟你走。但如果发现你有任何背叛..."
"沈公子大可放心。"萧砚抬手示意马车,"我的命,从七年前就卖给你们沈家了。"他转头吩咐侍卫:"给小公子找大夫治伤,再去买些桂花糖糕。"
沈明卿扶着弟妹上了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混着雨声渐起。他掀开窗帘,看着萧砚在雨中与侍卫低声交谈,月光偶尔照亮他侧脸,那神情与记忆里某个熟悉的身影渐渐重叠。或许正如孟怀安所说,这乱世之中,没有绝对的黑白。而他沈明卿,为了复仇,也早已做好踏入这浑水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