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眼。祁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显微镜下的样本调整到最佳焦距。死者张明远血液中的异常物质结构在镜头下呈现出独特的晶体形态，这种结构她在常规毒理学分析中从未见过。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整个法医中心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那具躺在不锈钢解剖台上的尸体。
"咖啡还是热可可？"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祁颜猛地抬头，手中的镊子差点掉落。程晋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纸袋和两杯饮料，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程队长，你怎么——"
"值班室说你还在加班。"程晋大步走进来，将一杯热可可和纸袋放在她旁边的空位上，"我猜你没吃晚饭。"
纸袋里散发出烤面包和肉的香气，祁颜的胃不争气地响了一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超过八小时没有进食了。
"谢谢。"她接过热可可，温度刚好，不烫手却足够温暖她冰凉的指尖。
程晋拖了张椅子坐到她旁边，从另一个纸袋里拿出汉堡大口咬下。"有什么发现？"他含糊不清地问，眼睛却紧盯着她电脑屏幕上的数据。
祁颜打开自己的纸袋，里面是一个鸡肉三明治和一小盒水果沙拉——恰好都是她平时会选择的食物。她有些惊讶地看了程晋一眼。
"别那么看着我，"程晋咽下食物，"上周二食堂，我注意到你午餐拿了这两样。"
祁颜没想到这个看似粗枝大叶的男人会有这样的观察力。她小心地咬了一口三明治，组织了一下语言："死者血液中有一种异常化合物，不属于任何常见药物或毒物。结构上看，像是某种神经抑制剂，但分子构型很特殊。"
程晋的眼睛亮了起来："能追踪来源吗？"
"我正在比对国际数据库，暂时没有匹配结果。"祁颜调出一组色谱图，"这种物质代谢很快，如果不是在死亡后六小时内采血，很可能就检测不到了。"
"也就是说，凶手知道常规毒理检测发现不了？"程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的胡茬。
"或者凶手有专业医学或药理学背景。"祁颜补充道，"这种化合物不像是能在普通实验室合成的。"
程晋突然凑近屏幕，指着色谱图上的一个小峰："这个呢？看起来像是另一种物质。"
祁颜微微侧身避开他过近的距离："那是载体分子，常见于靶向药物输送系统。它本身无害，但能帮助活性成分快速通过血脑屏障。"
"就像特洛伊木马。"程晋吹了声口哨，"把士兵偷偷运进城。"
这个比喻让祁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差不多。问题是，谁在开发这种高度专业化的神经药物？又为什么要用在张明远身上？"
程晋拿出手机划了几下，然后递给她："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份银行流水记录，显示张明远在过去三个月内向"新纪元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转账共计三百八十万元，备注均为"技术咨询费"。
"新纪元..."祁颜的手指微微发抖，差点拿不住手机。
"怎么了？"程晋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祁颜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还给他："五年前，我父亲调查的最后一个案子就涉及这家公司。"
程晋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父亲是？"
"祁正峰，前市检察院特别调查处处长。"祁颜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官方报告称他在调查一起商业贿赂案期间因抑郁症跳楼自杀。"
实验室里一时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嗡嗡声。程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突然站起身："吃完东西，我带你去个地方。"
"现在？凌晨两点？"
"有些地方只有在深夜才能看到真相。"程晋已经走向门口，"十分钟后停车场见。记得带上你的法医证。"
祁颜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瞬，然后迅速吃完剩下的三明治，将实验数据保存加密，拿起外套和证件跟了上去。
程晋的车是一辆不起眼的灰色SUV，内饰简洁但性能极佳。二十分钟后，他们停在了市公安局旧档案楼后门。这是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建成的老楼，即将被新建的智能档案中心取代，大部分纸质档案已经数字化，但仍有一些敏感案件的原始资料存放在这里。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祁颜跟着程晋走向侧门。
"你不是一直在私下调查你父亲的案子吗？"程晋掏出证件在门禁上刷了一下，"这里的纸质档案比电子版完整。"
祁颜心头一震："你怎么知道我在调查？"
程晋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你办公桌抽屉里那份关于神经毒素的研究报告，边缘有反复翻阅的痕迹；电脑浏览器历史记录虽然定期清理，但恢复软件可以轻易找回；还有，"他指了指她的手机，"你的密码是父亲忌日。"
祁颜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个男人的观察力远超她的想象。
"别担心，"程晋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我也是三年前才开始怀疑你父亲'自杀'的真相。"
"什么？"祁颜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知道什么？"
程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先看档案。三楼7号柜，你父亲的案卷还在那里。"
他们沿着昏暗的楼梯上到三楼。程晋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轻车熟路地避开了所有监控摄像头。7号档案柜前，祁颜的手指微微发抖，几乎插不进钥匙。
柜子里只有薄薄的一个文件夹，与祁颜父亲高级检察官的身份极不相称。她翻开文件，里面是简短的现场照片和一份不足三页的调查报告，结论处盖着"案件终结"的红章。
"这太干净了..."祁颜喃喃道，"我父亲死前正在调查一起涉及多名高官的商业贿赂案，现场怎么可能一点相关证据都没有？"
程晋站在她身后，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因为关键证据被人拿走了。"
"你怎么知道？"祁颜转身，发现程晋手里多了一个U盘。
"三年前我还在经侦支队时，接手过一个上市公司财务造假案，线索指向'新纪元'。"程晋的声音低沉，"当我准备深入调查时，被突然调离原岗位，所有案件资料都被上级收走。只有这个，"他晃了晃U盘，"我偷偷留了备份。"
祁颜的心跳加速："里面有什么？"
"你父亲死前一周的通讯记录和部分案件笔记。"程晋将U盘递给她，"笔记中提到一种代号为'MX'的实验性神经药物，能让人在无意识状态下执行简单指令，事后毫无记忆。"
祁颜倒吸一口冷气："就像张明远体内的物质？"
"很可能是一代和二代的关系。"程晋点点头，"你父亲怀疑'新纪元'在非法进行人体实验，但还没拿到确凿证据就..."
一阵脚步声突然从楼下传来，程晋迅速关上档案柜，拉着祁颜闪进旁边的储物间。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紧贴着站立，祁颜能清晰地听到程晋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
脚步声经过他们所在的楼层，继续向上。祁颜这才注意到程晋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温度透过袖口传来。
"周副局长，"程晋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让她耳根发烫，"他每周三凌晨都会来档案室，雷打不动。"
"为什么？"祁颜轻声问。
"我猜是在监控某些敏感档案的查阅情况。"程晋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比如你刚才看的那份。"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他们才悄悄离开档案室。回到车上，祁颜仍感到一阵后怕。
"为什么帮我？"她直视程晋的眼睛，"这案子明显很危险。"
程晋启动车子，沉默了片刻："三年前我因为坚持调查'新纪元'的背景而被调离经侦，发配到偏远分局。这次回来，我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而且，我们都欠你父亲一个真相。"
祁颜握紧了手中的U盘，胸口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五年来，她第一次感到不是独自一人在战斗。
第二天一早，祁颜刚走进办公室，就被叫到了副局长周勋的办公室。周勋五十出头，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
"祁法医，听说你和程队长昨晚加班到很晚？"周勋的声音平和，却让祁颜脊背发凉。
"是的，张明远案有些复杂，我们需要尽快完成初步尸检。"祁颜保持专业语调。
周勋轻轻敲击桌面："程队长是个好警察，但有时候...过于执着。这个案子表面看是一起自杀，没必要浪费太多资源。"
"从医学证据看，很可能是他杀。"祁颜直视周勋的眼睛。
周勋的笑容僵了一瞬："是吗？那你们有什么发现？"
"目前还在等几项毒理检测结果。"祁颜避重就轻地回答。
"好吧，"周勋站起身，示意谈话结束，"记住，涉及张明远这样的知名企业家，每一步调查都要谨慎。有重大发现先向我汇报。"
走出办公室，祁颜长舒一口气。她刚回到实验室，程晋就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
"周勋找你麻烦了？"
祁颜点点头："他好像对我们的调查方向很'关心'。"
程晋冷笑一声："意料之中。十年前周勋还在区分局时，负责过'新纪元'所在开发区的治安工作，后来突然平步青云。"他压低声音，"我查到张明远死前一周曾与周勋私下会面。"
祁颜心头一震："你认为周勋涉案？"
"不确定，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程晋看了看表，"今天下午我们去'新纪元'总部转转，以例行调查的名义。"
"他们会配合吗？"
程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有个老朋友在那里做安保主管，他能给我们开个后门。"
祁颜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昨晚那个U盘..."
程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晚上八点，我家。地址发你手机了。那里比警局安全。"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祁颜站在原地，心跳不知为何又加快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感觉它突然变得沉甸甸的——这里面可能藏着父亲死亡的真相，也可能是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