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正文完）

凌晨四点的露水还凝在教学楼的铁栏杆上，窗户突然亮起惨白的荧光。周野捏着U盘的手微微发抖，电脑屏幕上数十张照片像毒蛇般吐着信子——陈琐空洞的眼神正透过像素点刺向虚空。

"只要你保证高考前不发这些......"三个月前暗巷里的对话在耳畔回响。陈琐抵着潮湿的砖墙，额角还渗着血，却固执地将周野抵在生锈的铁门："那些造谣帖，必须全部删除。"少年染血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陈繁的准考证复印件。

鼠标滚轮滑动的声响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周野突然想起陈繁冲进考场前那个灿烂的笑容——他举着写满"必胜"的横幅，身后站着永远沉默的陈琐，目光却比六月的阳光还要炽热。指节重重砸在回车键上，二十多封匿名邮件携带着毁灭的种子，飞向全校师生的邮箱。

晨雾还未散尽时，教学楼公告栏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女生们尖叫着扯下贴满墙面的A4纸，指甲在陈琐苍白的脸上划出狰狞的裂痕。风卷起满地传单，油墨未干的字迹刺目如血："杀人犯的赎罪交易"。某个角落传来玻璃碎裂声，陈繁捧着的录取通知书飘落在污水中，鲜红的"录取"二字渐渐晕染成诡异的黑。

图书馆顶楼的铁门虚掩着。陈繁攥着皱巴巴的通知书撞开房门，铁锈扑簌簌落在肩头。满地未燃尽的灰烬在风里打着旋，带着焦糊味的纸灰粘在他颤抖的睫毛上。相框碎片反射着冷光，其中一块还嵌着半张照片——那是去年生日，陈琐低头为他切蛋糕，睫毛在眼下投出温柔的弧度，蛋糕上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叠成模糊的一团。

"他求我高考后再发。"周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机屏幕亮起加密相册，成百上千张照片如潮水翻涌。画面里陈琐机械地重复着屈辱的动作，唯一的共同点是每次结束后，都会立刻摸出手机，反复刷新校园论坛。"每次交易完，他都要反复确认造谣帖有没有彻底删除。"周野声音发抖，喉咙里像卡着带刺的铁丝网，"那天在暗巷，他说只要我保证不再伤害你......"

陈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蔓延。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高考前最后一个月，陈琐总在深夜偷偷换药，卫生间门缝里透出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每次拥抱时，隔着衬衫传来的绷带触感，像某种隐秘的警示；还有那张写着"爱需要勇气"的字条，墨迹里混着的分明是止痛药的粉末。

消防警报声由远及近时，陈繁终于在灰烬中找到半张烧焦的病历单。诊断日期停在三年前，"重度抑郁症"的字样被火焰吞噬，只剩右下角潦草的字迹："别让小繁知道"。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惊起成群白鸽，羽翼扑棱声里，某张传单突然腾空而起，背面用铅笔写着细小的字："这次换我做你的光，哪怕只能亮到你高考结束"。

当陈繁疯了般冲下楼时，警戒线已经拉起。陈琐的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片被揉皱的纸。他最后的姿势保持着拥抱的弧度，染血的掌心还紧攥着枚融化的金属钥匙扣——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陈繁在夜市赢来的情侣挂件。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满地狼藉。周野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陈繁跪在血泊中，将脸埋进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手机突然震动，新邮件提示来自陈琐的账号。打开的瞬间，满屏都是偷拍的照片——篮球场边凝望林黯的江芮，图书馆里奋笔疾书的陈繁，每张照片下方都写着同一句话："我守护过的光"。

雨幕中，陈繁的哭喊与雷鸣混为一体。他终于明白那些深夜的药瓶、刻意保持的距离，还有最后决绝的火焰——原来最深沉的爱，从来不是炽热的相拥，而是化作茧，将所有黑暗与痛苦都锁在自己体内，只为护他安然穿越黎明前最漫长的黑夜。

深夜的浴室里，月光透过百叶窗，在陈繁苍白的皮肤上切割出细碎的光影。他握着锋利的刀片，眼神空洞地盯着手腕上早已结痂的旧疤，缓缓将刀刃贴上皮肤。“原来你一直都在疼啊……”他轻声呢喃，刀片划开皮肤的瞬间，疼痛反而让他露出解脱的笑。

血珠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在浴缸里晕开。陈繁数着渐渐模糊的意识，一刀又一刀，仿佛这样就能靠近他。当最后一丝力气消散，他轻声说：“这次，换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