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凌夏靠在墙角小憩，阳光透过破窗棂落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黄毅站在不远处，默默替她挡着穿堂风。
有伤员疼得低吟，凌夏立刻惊醒，摸索着要起身，黄毅连忙上前扶住她：“我去看看，你歇着。”
他已经学会了基本的包扎和救治，是一位很合格的牧师学徒。
等他处理完伤员回来，见凌夏正对着阳光的方向抬手，指尖在空中轻轻划着，像是在描摹光的形状。
“团长，您能看到光了吗？”黄毅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嗯，一点点。”凌夏微微仰头，迎着那片暖意，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能感觉到温暖，可眼睛还是看不见。”
她只能看到龙皓晨身上的光，没办法，谁让龙皓晨是光明之子呢。
“会好的。”黄毅喉结动了动，声音放得更轻：“你现在能感觉到温暖，就是好兆头。说不定哪天醒过来，睁开眼就能看到……看到驱魔关的城墙，看到伤兵营外的花，还有……”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其实他想说，还有他们这些人，一直都在她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
凌夏闻言笑起来，指尖在阳光下晃了晃：“借你吉言啦。”她转过身，准确地朝向他的方向，“说起来，黄毅你平时话好少哦，今天倒是说了不少。”
黄毅耳尖微热，往后退了半步，又觉得不妥，悄悄往前挪了挪：“……怕你闷。”
“伤员太多了，我都没时间闷。”凌夏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驱魔关外:“黄毅，你说，文昭和韩羽能顺利找到驱魔草吗？”
“会的。”黄毅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他们很厉害。”
凌夏笑了，转过来面对他的方向：“确实，他们两都很厉害，在我十岁的时候，祖父也是一下就选中了他们！”
伤兵营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凌夏下意识地侧过头，耳尖微动：“好像是有人回来了？”
黄毅快步走到门口看了眼，回头道：“是巡逻队，不是杨兄他们。”
凌夏“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傍晚时，伤兵营的光线暗下来，魔气似乎也跟着猖獗了些。
凌夏有些颓然的坐在那里，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了逞强而失去光明之力，明明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都没什么差别，去和龙皓晨争第一做什么？
黄毅很快察觉到凌夏的情绪，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团长，这个给你。”
“嗯？”凌夏伸手接过，掌心立刻传来一阵温润的暖意，那东西约莫拳头大小，触感像是水晶一样。
“是土云晶。”黄毅的声音更轻了，“我以前心情不好时，就会攥着它看。你……拿着或许能安心些。”
凌夏指尖摩挲着晶石表面的纹路，心里微微一动。她虽不是土系魔法师，却也知道土云晶的珍贵，那是土元素魔法师梦寐以求的至宝，价值连城，寻常人连见都难见。
她忽然笑了，抬眼朝他的方向晃了晃手里的晶石：“黄毅，我可不是土元素魔法师。”
也就是说，土云晶很宝贵，对她来说却无用。
黄毅愣了愣，耳尖倏地红了，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件傻事，声音里带着点无措：“可……我没有别的更珍贵的东西了。”
他能给的，最好的，最能让他安心的，就只有这个了。
凌夏指尖摩挲着那块土云晶，她能感觉到这石头里蕴藏的醇厚能量，沉甸甸的，像握着一块浓缩的大地。
“土云晶很珍贵吧？”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听说这东西对魔法师来说，有价无市。”
黄毅耳尖微红，声音压得更低：“……团长你更重要。”
这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愣，连忙别开脸，望着营外灰蒙蒙的天：“它……它能安神，你握着，就当……就当是块暖手的石头。”
把价值连城的土云晶，当做暖手的石头……
凌夏笑了笑:“你这是在哄我开心？”
黄毅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视线落在自己的靴尖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没有不开心。”凌夏笑着摇摇头，攥着土云晶把玩，“就是有点急，要是我能早点恢复光元素感知，说不定能让这些伤员好得再快些，他们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她说话时，睫毛轻轻颤动，空茫的眼眸望着前方，却像能穿透伤兵营的帐篷，看到那些挣扎在痛苦里的士兵。
黄毅张了张嘴，想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低低的一句：“会好的。”
会好的，无论是这些伤员，还是你。
凌夏闻言笑起来，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说：“借你吉言。”
黄毅看着她被发丝遮住的侧脸，喉间有些发紧。这块土云晶，是他去年在矿洞拼死得来的宝贝，本想留着突破阶位时用。阿黄可宝贝了，平时甚至都不让他碰。
可刚才看她坐在阴影里，几乎快要和阴影融为一体，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把它掏了出来。
要是阿黄知道了，肯定要咬他一口才肯罢休。
夜色渐深，凌夏靠在墙边，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营外的风带着寒意刮进来，黄毅找了件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她没醒，只是往温暖的方向靠了靠，发丝扫过他手背。
他僵在原地，看着她沉睡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团长这么厉害，可其实也只是个孩子而已，难怪杨兄放心不下她。
“黄毅……”凌夏忽然呢喃了一句，像是在梦中呓语。
黄毅立刻屏住呼吸，低声应道：“我在。”
“谢谢你……”
黄毅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不用谢的……”
凌夏就从来不会和杨文昭说谢谢，黄毅有些失落。
凌夏原本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呼吸也变得匀净。
黄毅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直到营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才猛地回神。
是杨文昭和韩羽回来了。
两人快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身着银白铠甲的少年，正是二号猎魔团的团长龙皓晨。
杨文昭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墙角小憩的凌夏，脚步下意识放轻，走到黄毅身边时，声音压得极低：“辛苦了。”
他是对黄毅说的。
黄毅摇摇头，视线掠过韩羽从储存戒里抖出的驱魔草，喉间动了动，只道：“不辛苦的，照顾团长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他往后退了半步，将凌夏身前的位置让给杨文昭。
杨文昭俯身，正要小心翼翼地抱起凌夏，黄毅却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很清晰：“你身上有血。”
杨文昭低头一看，铠甲上溅着了魔族的黑血，甚至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碎肉，腥气混着魔气扑面而来。
他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手。那里拢着一小束洁白的铃兰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是他特意从黑暗森林边缘采的，凌夏最喜欢这个。
韩羽交接完也走了过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迹，不由得蹙紧了眉。
“要不，我……我来吧。”黄毅迟疑着提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杨文昭和韩羽同时看向他。
“你们刚从黑暗森林回来，身上的魔气很重。”黄毅解释道，目光落在凌夏恬静的睡颜上，语气不自觉地放柔，“团长现在没法调动光元素护体，怕会惊扰到她。”
杨文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你轻点，别吵醒夏夏。”
韩羽也跟着颔首，往旁边退了半步。
黄毅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凌夏抱起。
她睡得很沉，被抱起时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银蓝色长发滑落，拂过他的手腕，他缓步走回营房。
身后，杨文昭望着手里的铃兰花，又看了看少女被抱走的方向，眼底的疲惫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明天早上夏夏闻到铃兰的香味，一定会很开心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