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一心想再拉近些和阿宝的关系,回到魔神宫后,忽然记起他手上的伤,便主动开口:“阿宝,我记得你手上有伤,我来为你疗伤吧?”
阿宝没有丝毫犹豫,自然地撩起袖子,将那道伤处递到她面前。
只见原本深可见骨的鞭伤已愈合大半,只是皮肉外翻的地方结了痂,留下一条狰狞的疤痕,横亘在苍白的手腕上,格外刺眼。
凌夏伸手轻轻抚过那道疤,指尖触到凹凸的肌理时微微一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心疼:“这是怎么伤的?”
“修炼时不小心弄的。”他说得轻描淡写。
可凌夏心里清楚,魔族的自愈能力远超人类,能留下这样深的疤痕,当时的伤口必定严重到难以想象。
至少,她从未见过哪个人类修炼,会弄出这样狰狞的伤来。
看来魔族也并非生来就强悍无匹,他们为了变得更强,同样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你修炼都这么危险吗?”凌夏将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胳膊上,掌心凝聚起温润的生命之力,轻声安慰道:“很快就没事了。”
“早就不疼了。”阿宝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轻松。
柔和的生命之力顺着她的掌心缓缓渗入他的皮肉,疤痕处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滑,最后连一丝印记都没留下。
阿宝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这是……焕生术?”
“嗯。”凌夏点点头,脸上漾开一抹干净纯粹的笑,像是真的为他彻底痊愈而高兴:“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她的眼底没有半分算计,只有真诚的暖意。
阿宝愣了愣,指尖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这样细致的关怀,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不,怎么会没人呢?
“你以前也为我用过焕生术。”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记忆深处浮上来的,“那时候你还很弱,强行催动术法,受了很严重的反噬,躺了整整三天。”
阿宝轻轻抬起凌夏的脸,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恍惚,像是真的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明明留着疤也没什么,你偏要逞强。”
凌夏心头一紧。
他说的,是属于杨文昭的记忆。
她迅速压下那瞬间的慌乱,垂下眼睫,语气带着点固执的温柔:“可我不想要你留疤。”
“我也不想要你为我受反噬。”阿宝的声音轻了些,指尖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那滋味不好受,我记得。”
“我现在已经很强了,不会再被反噬了。”凌夏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
阿宝低笑一声:“六阶而已,哪里算强?”
这魔说话真是太气人了!
凌夏拍开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猛地站起身,腮帮子微微鼓着:“哼!本来就强!我才多大,六阶已经很厉害了!”
阿宝却半点不恼,反而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下巴在她肩窝处蹭了蹭,声音放得又柔又软:“好好好,我们夏夏最强。”
凌夏也不是真要生气。和一个魔族置气?实在犯不着。
况且,她心里清楚,自己确实不够强。若是真有足够的力量,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被困在这魔神宫里,步步为营。
“我累了,想休息。”她转过身,推了推他的胸口,“你守着我。”
她不想再说话了,只觉得身心俱疲。但也绝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天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勾起他真正的记忆。
阿宝似乎很喜欢她这小性子,低笑一声应道:“好,我守着你,你睡吧。”
凌夏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只是假寐。
她脑子里还在盘算着逃离的法子,想哄着阿宝出魔神宫太难,要不试试找机会支开他,自己偷偷跑?可这魔宫守卫森严,她一个六阶的人类,又能跑到哪里去?
“睡不着吗?”床边微微一沉,阿宝坐了下来,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下拍着,动作带着笨拙的温柔,“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哄我睡觉的。”
说着,他竟轻轻哼起了一段童谣。
那调子凌夏从未听过,带着种古老而苍凉的韵味。
阿宝自己哼得也不熟练,时而卡顿,时而跑调,却凭着模糊的记忆,一句句认真地续下去,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郑重的事。
凌夏想起阿宝记忆里的母亲,那个无论他怎么哭求,都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的女人。
她原以为,阿宝的母亲是不爱他的。可若真的不爱,又怎会有哼着歌谣哄他入睡的温柔过往?
“在魔族,只有强大才能活下去。”阿宝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对着虚空自语,“我出生的时候太孱弱了,跟人类的幼崽没什么两样。”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一开始,母亲大概以为,诞下魔神之子,就能得到父皇的宠爱。可没有……我太弱了,弱到连父皇的一眼都换不来。她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她抛下了我。”
话音落时,他拍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沉淀了太久的淡漠,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凌夏能感觉到,那层淡漠之下,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做了太久一人之下的太子,早已习惯将所有脆弱藏起,久到几乎忘了幼时的滋味。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布满伤痕的童年,在另一个人面前彻底剖开。
可对方是夏夏。他和夏夏之间,本就该毫无秘密。
而且他的夏夏,总是会用最温柔的方式接纳他的不幸,轻轻抚平那些褶皱。
果不其然,她睁开了眼睛,睫毛上还带着点湿意,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阿宝,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你,我也不会抛下你。”
阿宝要的,正是这句话。
他勾起嘴角,感受着她温暖的掌心紧紧攥着自己,将人类独有的、鲜活的体温一点点渡过来。
真暖啊。
暖得像是能熨平他过往所有的寒凉,连带着那颗早已习惯冰冷的心,都开始泛起融融的热意。
他反手握紧她的手,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嗯,我信你。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哪也不去。”
迷迷糊糊间,凌夏终于抵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可这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魇缠上了她。
她梦到杨文昭红着眼眶从联盟总部冲出来,却被闻讯赶来的杨爷爷死死按住,锁进了禁闭室。
又梦见韩羽跪在牧师圣殿的石阶上,额头磕出了血痕,却始终没能等来那扇大门敞开。
凌夏在梦里急得想哭,想喊他们别傻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后来,梦境愈发狰狞。
她又回到了那片万千星辰下,阿宝俯身落下的吻带着刺骨的寒意。
凌夏本能地想躲,却被他一把攥住后颈,像拎着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兽,狠狠掼在观星台上。
“居然敢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篡改我的记忆!”他的声音淬着冰,再无半分温柔,“你这种卑贱的人类,也配和我亲近?”
凌夏吓得浑身发抖,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阿宝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笑意,“我会把你的皮一点一点割下来,做成标本,送到人类边境去。让他们好好看看,这就是他们的生命圣女……”
冰冷的刀锋贴上脸颊,那触感真实得令人窒息。
凌夏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屋内烛火摇曳,阿宝正坐在床边望着她,手掌轻轻抚在她的脸上,神色里满是焦急:“做噩梦了?别怕,我在呢。”
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与梦中那淬着冰的声音判若两人。
凌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强迫自己抬起手,紧紧拥住阿宝,将整个人都埋进他的胸膛,鼻尖蹭到他冰凉的衣料,声音带着哭腔:“阿宝,我做噩梦了……”
她在刻意示弱,将那份恐惧放大了几分:“或许是太久没晒到阳光了,我心里慌得很,特别怕。”
阿宝拍着她后背的手猛地一顿,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而无奈:“夏夏,魔宫没有阳光。”
这里是被永恒的暗影笼罩的地方,阳光,照射不进来。
“那我们可不可以去……”凌夏话未说完,便被阿宝干脆地截断。
“不可以。”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可我真的很冷。”凌夏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魔族的体温本就偏低,此刻更是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她声音发颤,带着刻意营造的脆弱,“阿宝,再这样下去,我会生病的。”
阿宝皱起眉,似有难色:“父皇说过,你不能离开魔界。夏夏,再忍忍,等去了梦幻天堂就好了。”
“梦幻天堂?”凌夏带着哭腔问他:“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是人类获取秘宝的地方,每百年才开启一次,具体情形我也说不清。”阿宝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父皇只说,这次要带你去梦幻天堂。”
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何父皇一定要让他带着凌夏同去,但身为太子,父皇的吩咐,他向来照做无误。
套不出更多信息,也找不到离开的契机,凌夏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白给他搂搂抱抱这么久,甚至连初吻都赔了进去,结果居然一点实质性的好处都没捞到!
越想越气,凌夏猛地抬手推开他,
“夏夏,别气。”阿宝从身后紧紧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语气放得格外软,“你不是好奇我是怎么修炼的吗?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凌夏吸了吸鼻子,心里的气消了些。能多了解他的事,总归不是坏事。
“也行。”她转过身,看着他强调道,“但只能有我们两个,不许让门笛跟着。”
“好,就我们两个。”阿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里满是宠溺,“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