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出发前……”一旁的门笛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的颤抖,“父亲曾给了我一道大预言术。”
话音未落,他周身突然炸开刺目的星光,白纱被光芒穿透,勾勒出他眼睛的轮廓。
“父亲说。”门笛的声音混在星光的嗡鸣里,轻得像一声叹息,“此行若遇无可挽回之局,便以自身为祭,方能改写结局。”
“门笛……”阿宝猛地怔住,瞳孔微微收缩。
门笛是他此生唯一的朋友。
可魔族天生冷情,他胸腔里感受不到半分撕心裂肺的痛,却偏有股强烈的冲动,要冲上去把那团星光撕碎。
若要用门笛的命换神格……
他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那画面太过刺眼,让他不敢深想。
换作任何一个魔族,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哪怕此刻要献祭的是他这个魔族太子,也绝不会有人阻拦。
这本就是魔族生存的铁律。
可他偏偏控制不住那阵战栗。
门笛,是他漫长孤寂的生命里,为数不多能感受到的、带着温度的存在啊。
“殿下,能为您至此,是我的无上荣幸。”门笛嘴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抬手解开了蒙在眼上的束缚。
那是一双盛满了整片星空的眼睛,流光翻涌,却带着赴死的平静。
“万物流转,时光倒流,规则重写,生命禁锢——”
他的声音随着星光一同震颤,咒语落下的刹那,时间骤然回溯。
龙皓晨身上刚挣脱的规则之线再次如蛇般缠上,将他牢牢锁在原地。凌夏周身的绿色流光骤然溃散,无形的枷锁亦瞬间收紧,将她困在半空,动弹不得。
“殿下……”门笛的身体开始寸寸溃散,化作点点流萤般的星光,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我已重塑此地规则……如今,唯有您能在梦幻天堂自由行动……您可以取走神格了……”
最后一缕星光消散在空气中,再无踪迹。
阿宝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那震颤顺着血脉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想,自己或许该为门笛难过的?毕竟这个人追随了他一辈子,从未求过任何好处,最终却落得这般魂飞魄散的下场……
可身体里属于人类的记忆被剥离,也带走了他类似人类的情绪,连“难受”二字都显得陌生。
魔族的心,本就是冷的啊。
阿宝抬眼望向被禁锢的凌夏,缓缓站直身体。他迈开脚步,一步,又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凝滞的时空中格外清晰,朝着她走去。
“我该杀了你。”他的声音很沉,像压着块冰。
这是门笛用性命换来的机会。
他该杀了她,取走神格献给父皇,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稳稳坐实魔神皇唯一继承人的位置。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也是门笛用最后一口气铺好的路。
可是……
他在她面前站定,手却迟迟没有抬起。
“为什么?”他低声呢喃,像是在问凌夏,又像在问自己,“记忆不是早就消除了吗?”
为什么,他还是下不了手。
凌夏回望他,湛蓝眼眸里没有半分惧意,也没有丝毫温度,像结了冰的湖面。
阿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要被逼疯。
明明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早已被抹去,可身体里偏像有两个声音在疯狂撕扯。
一个贪恋着她曾虚与委蛇的那点暖意,一个则恨不能立刻将她撕碎。
他垂着眼,沉默了许久,再次抬眼时,眸中只剩下淬了冰的坚定。
手猛地抬起,死死掐住了凌夏的脖颈。“要怪就怪你融合了神格,你不该……”
“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我融合神格吗?”凌夏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怎么,现在下不去手了?”
阿宝手上骤然用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冷得像腊月寒风:“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凌夏的呼吸渐渐滞涩,眼神却依旧清明坦然,“我以为你会立刻杀了我,门笛用命换来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不是吗?”
她是真心这么想的。换作是她处在阿宝的位置,此刻早已动手。
“到了现在,你还要这样利用我!”利用我这颗摇摆不定的心……
阿宝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像碎裂的琉璃。
“门笛死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为我扎头发了……”
凌夏也怔住了,湛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缓缓垂下眸子,不再说话,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其实她并不恨阿宝。甚至该感谢他,在魔族的那些日子,若不是他,她未必能过得那般安稳。
他们或许……都没有错。
不过是立场殊途,各自为营罢了。
阿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涌到舌尖的腥甜,他手中骤然用力。
就在凌夏感觉自己要窒息之前,虚空突然撕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天地生生劈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如同万钧山岳从九天压下,带着能碾碎一切的霸道。
噗通——噗通——
神殿内的魔族率先承受不住,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地面,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阿宝也在这股威压下浑身剧震。
等察觉到来人是谁时,阿宝转身,立刻跪在地上。
被规则之线束缚的人类同样未能幸免,威压无视了所有界限,狠狠砸在他们身上。
缝隙中,一道模糊而威严的身影缓缓凝聚,尚未显露真容,仅仅是散逸的气息,便让整个梦幻神殿都在瑟瑟发抖。
那道从虚空缝隙中凝聚的身影缓缓抬眼,目光先是扫过龙皓晨,带着一丝淡漠的审视,随即越过他,精准地落在了凌夏身上。
随后,那人只是随意地抬手一抓,凌夏便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自身后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飘去,直直朝着那道威严的身影飞去。
她想挣扎,可在那碾压一切的威压下,连动一根手指都显得无比艰难。
“父皇……”阿宝见状,下意识想要站起,却只换来更大的威压。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血珠溅落在地,在洁白的神殿地面上晕开刺目的痕迹,身体终究还是重重砸回原地,连抬头仰望的力气都快失去了。
魔神皇的视线始终落在凌夏身上,仿佛跪在不远处的阿宝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他看着凌夏,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曾经说过,在你弄清楚自己的力量来源于哪里之前,我不杀你。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