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既为汝盾

离开猎魔塔后，返回众生之盾基地的路上，气氛依旧有些沉闷。黄毅方才的激动和离去像一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里。

　　杨文昭陪着凌夏去找龙皓晨，韩羽也沉默地跟在身侧。

　　快到光之晨曦的基地时，一直沉默的韩羽终于忍不住，快走两步与凌夏并行，压低声音问道：“夏夏，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回魔界？那里对你而言……”

　　那里是囚笼，是敌巢，是所有质疑和痛苦的根源。

　　这句话韩羽没有说出口，但眼神已经表达得清清楚楚。

　　凌夏的脚步顿了顿，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韩羽。她的目光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让韩羽心头发紧的认真。

　　“韩羽，”她轻声开口，“还记得你对我的誓言吗？”

　　韩羽没有丝毫犹豫，挺直了脊背，右手抚上左胸，那是骑士最郑重的礼节，眼神灼灼如同宣誓当日：“当然记得。以我之身，为汝之盾，永不背离。”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和一年前一样，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忠诚。

　　凌夏静静地听着，等他话音落下，才继续提问，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得让韩羽呼吸一窒：“那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人类呢？”

　　韩羽脸上的坚定瞬间凝固了，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凌夏，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认真。

　　“夏夏，你……”他的声音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凌夏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更进一步，将那个最残酷的假设赤裸裸地剖开：“如果，我真的站在了魔族那边呢？站在了……杀死你父母的魔神那边。到了那时，你的剑，和你的盾，还依旧会为我而坚定吗？”

　　这个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韩羽的心脏，让他瞬间血色尽失。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那是支撑他一路走来的信念基石。

　　“夏夏，你不可能会背叛人类！”韩羽的语气无比笃定，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了解你，你不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在魔界，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坚信，你要做的事情，绝对、绝对不可能违背人类的利益！你是凌夏！是生命圣女！我相信你！”

　　凌夏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不再迂回，直接说出了部分真相，一个足以让任何人将她视为叛徒的真相：

　　“我在魔界，想尝试为他们寻找种植粮食的方法，想为他们提供稳定的粮草补给，让他们……能够在未来的战争中，再无后顾之忧。”

　　她紧紧盯着韩羽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反应——震惊、愤怒、唾弃，或是……彻底的决裂。

　　这些，都可以。

　　她接受这一切。

　　她甚至期待着这一切。

　　然而，韩羽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神却变得异常锐利和……清醒。他没有被这表象所迷惑，他无条件的信任着凌夏。

　　“你打算种粮食，不可能是为了给魔族提供攻打人类的军需，而是为了寻找某种……止战的可能，对吗？”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带着一丝被误解的受伤，“你告诉我这些，和推开黄毅一样，是想把我也推开，对吗？觉得我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会因此背弃誓言？”

　　凌夏愣住了，她没想到韩羽看得如此透彻。

　　“夏夏，这不公平。”韩羽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指向杨文昭：“为什么杨文昭可以留在你身边，知晓一切，陪你走下去？而你却觉得我不行？就因为我的父母死于魔神之手？就因为我的仇恨？”

　　杨文昭嘴唇微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凌夏也无法回答。

　　韩羽与魔族之间的血海深仇无法调解，她不能，也没有资格要求他放下仇恨，甚至去帮助“敌人”。

　　那不是他不行，是她觉得……自己不能如此残忍地剥夺他仇恨的权利和复仇的意志。

　　看着她沉默的表情，韩羽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双总是带着桀骜不驯光芒的眼睛里，翻滚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挣扎，但最终，却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夏夏，我的仇，我要报。我恨魔族，恨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魔神，我恨不得杀死所有残害人族的魔！”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个字都带着血泪的印记，“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但紧接着，他的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和……悲悯：“但是，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如果止战，如果真的能找到一条路，阻止战争，能够让更多人的父母、孩子、兄弟姐妹……活下来，不必经历我所经历的痛苦……”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下面的话：“那我也可以……试着去看向你说的那条路。”

　　凌夏彻底怔住了。“哪怕……你会因此被万人唾骂，被钉在人类的耻辱柱上，被冠以叛徒的称号？”

　　韩羽反问，语气却异常平静：“你……不也没有犹豫吗？如果此路注定艰难，注定污名加身，那总要有人陪你一起走下去。”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他再次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这一次，誓言改变，却承载了更加沉重而决绝的分量。

　　“让我追随你吧，团长。

　　“无论是怎样艰难的路，既为汝盾，当承汝重。”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汝之抉择，汝之道路，汝将背负之污名与重压……

　　“凡此种种，皆承吾身。”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豪言壮语，而是历经痛苦挣扎后，看清前路荆棘却依然选择并肩同行的沉重承诺。

　　他选择了相信凌夏这个人，相信她看似离经叛道背后的那份更深沉的执着，甚至愿意与她一同背负那可能到来的万世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