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年轮里的未竟句

五年后的梅雨季，沈穗之撑着伞站在香樟树下。当年的刻痕已长成碗口粗的树结，交叠的“L”和“S”被岁月啃噬得模糊，唯有“2025.9.1”的数字还倔强地凸着，像道未愈合的疤。

她指尖抚过树结，想起林野刻字时吹掉的树皮碎屑，和他说“爱会跟着树长大”的样子。那时他蹲在落叶里，发梢沾着金黄的银杏果浆，眼睛亮得像盛着整个秋阳。而现在，树影摇晃间，只有她的影子与伞柄交叠，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歪成单薄的线。

“沈老师，还不走吗？”值日生抱着作业本路过，伞沿的水珠滴在她鞋面上。沈穗之点头，却看见教学楼的玻璃幕墙上，倒映出当年那个蹲在树下的少年——他正举着小刀，对她傻笑时露出的小虎牙，在雨幕里忽明忽暗。

婚纱店的头纱还挂在橱窗里，只是换了缀满珍珠的款式。沈穗之曾以为那歪扭的刻痕会成为永恒的坐标，却没算到毕业旅行的海边，他接了通电话后，眼里的光就碎成了海浪里的星子。后来的故事很简单：他去了国外读研，她留在京大教书，时差把银杏叶的黄和绿拉成了跨洋的线。

雨突然变大，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极了那年宿舍楼下的熄灯哨。沈穗之蹲下身，用指尖在水洼里重描那个“L”，却见涟漪荡开时，树结里渗出暗红的汁液，像极了他刻字时不小心划破的指尖。

“我们的故事，才刚走到银杏变黄这一章呢。”

他当年的话在雨声里炸开，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沈穗之站起身，看见自己的倒影里，有片银杏叶正穿过雨幕落下，恰好盖在水洼的“L”上，像极了他当年替她别到耳后的那片香樟叶。

远处的教学楼亮着通宵自习的灯，某个窗口映出对少年少女的剪影，男生正给女生画速写，橡皮屑落在摊开的《线性代数》上。沈穗之笑了笑，转身走进雨里，伞柄上的银镯子晃出细碎的光——那是他送的成年礼物，内壁刻着的“野”字，早已被岁月磨得光滑。

香樟树在身后静默成墨色的碑，树结里的年轮还在生长，只是当年那个关于“爱与树同长”的约定，终究像被雨水冲散的沙滩画，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在每个梅雨季，被思念反复临摹成心口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