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归墟

南冥的海水是黑色的。

宁长安站在归墟边缘的礁石上，霜天残剑的剑柄在掌心发烫。西荒骨殿崩塌后，他带着苏清玥最后一块元神碎片跋涉万里，混沌冰种在心脏处开出的幽冥花已经蔓延至右肩。每一片花瓣上都刻着紫微星符，根系刺入经脉时带来的剧痛让他想起往生殿里那些星链贯穿躯体的画面。

"小主人，潮汐要变了。"

虚老的声音从塔灵空间传出，比往日更加虚弱。东海之战留下的暗伤仍在侵蚀他的灵体，青雀形态的尾羽已经脱落大半，露出底下狰狞的锁龙钉。宁长安低头看向怀中——苏清玥的元神碎片被混沌气包裹着，凝成一颗冰蓝色的珠子，表面浮动着细小的霜花。

归墟的海水突然开始旋转。巨大的漩涡中心升起一座青铜宫殿，殿门上的饕餮纹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浪涛拍打在礁石上，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那些人脸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瞳孔里映照着宁长安右臂上跳动的道纹。

"来了。"虚老突然炸开羽毛。

海水沸腾起来。无数幽冥蛸从漩涡中爬出，触须上的人脸齐齐转向宁长安。它们额间镶嵌着太虚碎片的仿制品，每一块都流淌着紫微星芒。最庞大的那只幽冥蛸背上驮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个与苏清玥一模一样的女子，心口插着柄霜天剑的仿品。

"道尊..."幽冥蛸发出重叠的人声，"交出混沌冰种，换她一线生机..."

宁长安的右臂道纹突然暴起，混沌气化作长枪刺入漩涡。海水被撕裂的刹那，他看见归墟底部沉睡的庞然大物——那是被九根锁龙钉贯穿的南冥龙主，龙脊上插着的正是第六块太虚碎片！

霜天残剑在此刻发出刺耳鸣啸。宁长安怀中的元神珠子突然飞起，冰蓝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归墟。他这才看清，那些幽冥蛸触须上的人脸，竟然全是历代冰魄剑灵的残魂！

"原来如此。"宁长安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紫微老儿把她的魂魄分藏在九处，每一世都炼成新的剑灵..."

幽冥蛸群突然暴动。水晶棺炸裂开来，棺中女子手持仿制霜天剑刺向宁长安咽喉。这一剑的轨迹与当年燃魂之夜分毫不差，剑气中甚至带着苏清玥独有的冰魄气息。

宁长安没有躲。

剑锋刺入血肉的瞬间，他右臂道纹突然脱离躯体，化作灰焰锁链缠住女子手腕。混沌气顺着仿剑涌入对方体内，在心脏处凝成小小的漩涡。女子发出凄厉的惨叫，面皮如蜡般融化，露出底下紫微仙帝亲手雕刻的星纹傀儡核心。

"你舍不得杀她，哪怕知道是假的。"虚老叹息着扑向幽冥蛸群，"这就是你的劫数..."

归墟底部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南冥龙主的一只眼睛突然睁开，黄金竖瞳中映出宁长安被仿剑贯穿的身影。插在龙脊上的太虚碎片开始发光，光芒中浮现出九霄塔顶层的星轨图——那里标注着最后三块碎片的下落，每一处都连着段被刻意抹去的记忆。

宁长安握住胸口的剑刃，任由混沌气与星芒在体内交锋。他看向怀中悬浮的元神珠子，苏清玥最后的神念如微风拂过识海：

"归墟...最深处..."

海水突然向两侧分开。青铜宫殿的饕餮纹活了过来，门缝中渗出粘稠的黑雾。宁长安踏着幽冥蛸的残骸走向宫殿，每走一步，右臂的道纹就剥落一分。当他的手触到青铜门环时，整条手臂已经恢复如初，只是掌心多了一道与霜天剑柄完全吻合的疤痕。

殿内的景象让虚老发出悲鸣。

三千根星链从穹顶垂下，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一具冰魄剑灵的尸骸。她们围成巨大的圆阵，中央祭坛上供奉着第六块太虚碎片。碎片下方压着片龙鳞，鳞片上刻着宁长安从未见过的谶语：

**九劫归一，往生非往生。

塔碎道成时，方知我是我。**

祭坛突然开始下沉。宁长安飞身去抓碎片，却被星链缠住脚踝。那些剑灵尸骸突然睁开眼，冰魄剑气汇聚成洪流，将他冲上穹顶。在撞碎青铜天花的瞬间，他看见了紫微仙帝最大的秘密——

归墟之上悬浮着微型仙界，九大仙帝的投影正在炼化最后三块碎片。而祭坛下沉后露出的深渊里，沉睡着完整状态的太虚宫主！那个被历史记载已经陨落的存在，竟然一直被囚禁在归墟最深处！

"终于发现了？"天机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宁长安转身，看见往生殿主站在青铜殿门口，手中捧着颗跳动的心脏。那颗心脏表面覆盖着冰晶，每一下搏动都引发苏清玥元神珠子的共鸣。

"冰魄剑仙的心窍。"天机子轻抚心脏表面的裂痕，"当年她自愿被炼成剑灵，就是为了把这东西藏进太虚宫主体内。"

星链突然全部绷直。深渊中的太虚宫主睁开双眼，眸中混沌气翻涌如海。宁长安右臂的疤痕开始发烫，掌心跳动的频率与那颗冰魄心窍完全同步。

"你不是宁长安。"天机子将心脏抛向深渊，"你从来都是..."

霜天残剑在此刻彻底碎裂。苏清玥的元神珠子化作流光没入宁长安眉心，与混沌冰种融合成全新的存在。归墟的海水倒灌入天，青铜宫殿在混沌风暴中分崩离析。当第六块碎片落入掌心时，宁长安终于听见了太虚宫主被封印三千年的叹息：

"...我斩出的道身。"

九霄塔的虚影在归墟上空重组，塔身裂纹中渗出混沌本源。紫微仙帝的投影在塔光中扭曲变形，星链一根接一根崩断。宁长安——或者说太虚宫主的道身——踏着坠落的青铜碎块走向深渊，每走一步，就有一具剑灵尸骸化为冰魄剑气融入他体内。

虚老化作的吞天兽突然扑向天机子。在利齿贯穿往生殿主胸膛的刹那，宁长安看见对方嘴角诡异的笑容——那颗被抛入深渊的冰魄心窍，正在太虚宫主胸口生根发芽！

"你以为赢了吗？"天机子的身躯开始融化，"这才是紫微老儿真正的..."

归墟的海水突然凝固。宁长安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下浮现出与太虚宫主完全相同的道纹。深渊中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一个与他容貌相同的身影正踏着混沌气缓缓升起。

当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时，整个南冥归墟开始崩塌。最后一块太虚碎片的位置终于揭晓——它一直藏在宁长安的心脏深处，是当年太虚宫主亲手种下的道种！

"九劫归一..."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往生非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