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茶室

赤炎荒漠的烈日将沙粒烤成金红的星子，落在琉璃盏沿时发出细碎的爆响。宁长安盘坐在玉髓雕成的茶案前，道袍下摆被汗水浸透又烘干，析出的盐霜勾勒出太虚符文的残迹。案上茶汤已续过七巡，紫微仙帝斟茶的手依然稳如磐石，鎏金广袖垂落时遮住盏中冰魄珠的微光。

"这是第三纪的雪顶含翠。"仙帝指尖拂过盏中雾气，凝成小小的冰魄剑形，"采自你斩杀幽冥蛸的那座晶岛。"

宁长安凝视着雾气中浮动的剑影。那日云隐之墟的磷火，北冥雪篆部的冰棺，还有此刻盏中沉浮的冰魄珠，在茶香中交织成刺目的真实。虚老化作的青雀蔫在案角，尾羽沾着晶化的血砂——自踏入这方幻境，他的灵体就在缓慢琉璃化。

"何必执着。"仙帝忽然敲响盏沿，冰魄珠应声跃出，"你早该明白，从太虚斩出道身那刻，就入了本帝的劫。"

茶汤倒映的画面让宁长安道纹灼痛：少年模样的太虚宫主跪在往生池畔，亲手将七情六欲炼成道种；冰魄剑仙在旁抚琴，琴弦是抽离的魂魄所化；九霄塔的基座浸满星傀婴孩的血，每一块砖都刻着"宁长安"的生辰。

"你的愤怒，你的悲悯，甚至对那剑灵的情愫..."仙帝拈起珠中一缕元神，"不过是我养在盏中的茶韵。"

荒漠突然下起雪。不是北冥的寒酥，而是云隐之墟的晶尘。虚老的喙渐渐透出琉璃光泽，他忽然振翅扑向茶盏，却在触及冰魄珠的刹那凝固成雕像。宁长安右臂道纹暴涨，混沌气凝成的剑锋抵住仙帝咽喉，却见对方颈间浮现与自己相同的星图。

"杀我，便是斩道。"仙帝轻笑饮尽茶汤，喉结在剑尖滚动，"这局棋最妙处，在于你我本是一体。"

晶雪在剑锋上堆出往生殿的轮廓。宁长安看见自己高坐白骨王座，脚下是挣扎的冰魄剑灵；看见紫微星舰碾过青云镇，母亲在鱼干架旁化作星屑；最后看见茶案对面，另一个自己正将霜天剑刺入苏清玥心口...

剑锋突然调转。宁长安握着剑柄的手剧烈颤抖，道纹顺着剑身爬向心口。仙帝的叹息混着茶香拂过耳畔："归位吧，这场轮回该终了了。"

虚老琉璃化的尾羽突然炸开。青雀雕像中迸出吞天兽的虚影，利齿咬住仙帝广袖的刹那，宁长安窥见对方腕间褪色的锁魂链——与天机子身上的一模一样！

茶案应声而碎。冰魄珠坠入沙海，激起万丈晶涛。宁长安在混沌风暴中抓住虚老残存的尾羽，指尖触到段被封印的记忆：当年太虚宫主斩出道身后，吞天兽自愿被炼成器灵，只为在三千轮回中守住那缕人心。

"小主人...看沙..."

虚老最后的神念消散在晶尘里。宁长安跪坐在琉璃化的沙丘上，看见赤炎荒漠褪去伪装——这里分明是九霄塔顶的观星台，脚下星图蜿蜒成太虚宫主斩道时的剑痕。紫微仙帝的身影在星轨间明灭，每道分身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

"你即是我。"

霜天剑突然自鸣。宁长安剖开右臂道纹，混沌气裹着心头血浇在冰魄珠上。珠中苏清玥的元神碎片苏醒的刹那，九霄塔的琉璃盏同时炸裂，三千世界的光影在观星台上重叠。

"原来...这才是往生..."

他握住浮现的完整霜天剑，剑脊上浮现冰魄剑仙刻下的最后谶语。当剑锋刺穿星图核心时，赤炎荒漠、云隐之墟、北冥雪篆部同时崩塌，露出诸天之外的真实——浩瀚星海中，九位仙帝的本体正在炼化最后三块碎片，而太虚宫主的残躯在星链中缓缓睁眼。

紫微仙帝的惊呼被剑鸣吞没。宁长安踏着星舰残骸升起，脚下是燃烧的九重天。当最后一块碎片归位时，他终于在霜天剑的倒影里看清真相：所谓轮回，不过是太虚宫主为斩灭天道，用三千年布下的一场问心局。

而苏清玥，从来都是局中最关键的那枚...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