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的炊烟是淡蓝色的,混着晒场上海藻的咸腥。宁长安坐在船坞边的礁石上,指尖摩挲着半截桃木剑。剑身的刻痕被海水泡得发白,柄端红绫褪成旧絮,却还能依稀辨出"长安"二字——七岁那年,父亲握着他的手刻下这个名字时,渔网正在桅杆上滴着水珠。
"阿叔!潮蟹钻网眼啦!"
赤脚孩童的呼喊惊飞海鸟。宁长安抬眼望去,叫阿满的男孩正陷在滩涂里,腰间鱼篓倾翻,青壳蟹在渔网间横行。他起身时右肩道纹微灼,混沌气凝成细丝卷住蟹螯,却见阿满颈后胎记泛起紫微星芒。
"星傀的种子..."虚老的传音在识海飘忽如烟,"这村子活不过霜降。"
暮色渐沉时,宁长安帮老渔妇补网。梭尖挑破的网眼映着晚霞,像无数燃烧的锁魂灯。妇人哼起渔歌小调,词韵与往生殿的骨笛声奇妙地共鸣。当唱到"星砂埋儿骨"时,她指间银梭突然化作星链,直刺宁长安眉心!
霜天剑鞘横挡的刹那,渔村景象褪去伪装。朽烂的船骸变作星舰残骨,晒场上的鱼干是修士的遗骸,连阿满奔跑的欢笑声都扭曲成星傀的嗡鸣。宁长安捏碎桃木剑,木屑纷飞中浮现金色篆文——正是父亲留在铁盒中的《镇魂篇》残章。
"你爹补网时,最爱讲太虚宫的故事。"老妇的皮囊簌簌剥落,露出星官银袍,"可惜那傻子至死不知,自己补的是紫微陛下的天罗地网!"
三千星傀破土而出。宁长安在围攻中瞥见阿满惊恐的泪眼,孩童颈后星图正疯狂抽取他的魂魄。混沌气凝成渔网罩下时,他刻意漏过阿满身侧的空隙:"往东跑!"
海啸声吞没了尾音。星官脚下的礁石突然塌陷,苏清玥的身影破浪而出,霜天剑光冻结半片海域。她腕间不见红绫,冰魄气却比往生殿时更精纯:"灯油炼化了?"
"炼在骨子里了。"宁长安斩断星链,剑气卷住阿满抛向深海,"这孩子身上有你的冰魄印。"
星官在冰焰中狂笑:"没用的!这渔村本就是..."
渔歌突然响彻战场。幸存的村民从藏身处走出,每人手中都握着半截桃木剑。断剑拼接成阵时,宁长安看见父亲佝偻的背影——那老渔夫正将毕生记忆炼入剑阵,哼唱的正是星官最怕的《破阵谣》!
"不!"星官撕开胸膛,混沌冰种迸发血光,"紫微陛下救我!"
回应他的是坠落的星舰群。主炮充能的紫光吞没渔村前,苏清玥将霜天剑插入心口。冰魄火顺着剑身蔓延,在虚空凝成巨大的往生殿虚影,殿门刻着宁长安在烬海砂滩见过的谶语:
**灯烬海未枯,剑朽道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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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剑阵在炮火中化为星尘。宁长安抱着力竭的苏清玥坠入怒涛,右臂道纹在咸涩海水里灼痛如烙。阿满的哭喊从深海传来,孩童颈后星图已蔓延至脸颊,紫微仙帝的投影正在他瞳孔中凝聚。
"接住!"老渔夫的残魂掷来渔网。
网绳缠住星舰炮管的刹那,宁长安窥见炮口深处旋转的星图——那竟是用历代道种魂魄拼成的紫微垣!苏清玥的冰魄珠突然离体,珠光映出舰桥核心的琉璃盏,盏中跳动的半枚道种与宁长安道纹同源。
"原来我缺的魂...一直在那儿。"他捏碎冰魄珠,碎片刺入自己眉心。
混沌风暴自海底升腾。宁长安踏浪而起时,渔网裹着桃木剑残片覆上星舰。紫微仙帝的惊呼被剑鸣吞没:"你竟敢用下界秽物污我..."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宁长安劈开舰桥,琉璃盏中道种没入他灵台。
记忆洪流冲垮了星图。他看见太虚宫主斩道时,故意将半缕魂念藏入渔村婴孩体内;看见紫微发现端倪后,将渔村炼成星傀巢穴;最后看见父亲跪在船头,用桃木剑剜出自己魂魄封入铁盒——那盒子后来被幼年的宁长安当成抓周玩具!
星舰群在混沌气中解体。宁长安抱着昏迷的苏清玥落在最后的礁石上,阿满蜷在他脚边沉睡,颈后星图淡如烟痕。虚老残存的晶片在月光下聚成青雀轮廓,喙间叼着半片褪色的红绫。
"结束了?"苏清玥睁眼时,霜天剑的裂痕正缓慢愈合。
宁长安望向海平线。紫微仙帝溃散的投影处,新的星舰正在重组,舰首琉璃盏中跳动着更刺目的光芒。
"才刚刚开始。"他将红绫系上剑柄,"该去找芥子舟了。"
潮水漫过脚背时,阿满忽然梦呓:"阿爷说...坏星星怕渔网..."孩童掌心躺着枚贝壳,壳内星光绘出完整的太虚星图——中心坐标正是云隐之墟的晶岛。
苏清玥的指尖拂过星图,冰魄气激活了隐藏的航道。宁长安在浪声中听见父亲最后的渔歌:
"星砂作种哟...桃木为舟..."